45. 四十五 ......(2 / 2)

“財神爺說的都是真的!”村民們興奮不可遏,歡呼起來,麵上閃出狂熱。

張家村滾起烏雲,飄起雨絲的時候,菱角正和小夥伴們告了彆,他們也都很興奮,又強壓住,拿喬,小孩子們在心裡一起憋了個秘密,不打算告訴任何大人。

拿著荷花,抱著蓮蓬,菱角連蹦帶跳地跑回家。

跑了沒幾步,牛毛雨絲潤濕了紅粉花瓣。

跑到家門時,雨已經停了,凝作荷上的露珠。

菱角一開門,一頭撞在了他爹張老漢身上。

張老漢揪住他:“荷花?你又跑去池塘裡鳧水?”

菱角吐了個舌頭。一點也不怕他。

他母親生他時難產去世,張老漢將兩個孩子拉扯長大,又當爹來又當媽。

偏偏,張老漢是個不著調的人。

所以,不同於彆家的老爹,他在孩子們這裡,並沒有什麼嚴父的威。

菱角說:“爹,剛剛下雨啦!不過,就下了一小會。剛好夠我從池塘到家!”

張老漢說:“準確來說,是張家村連帶附近的幾個村,都下了不到一刻的雨。”

菱角說:“下雨啦,是不是大旱的預言不準了?神仙爺爺也會說錯?”

張老漢搖了搖頭,嘲笑似的擠弄一下眉眼:“不,是預言更準啦!神仙爺爺的話,要更頂用了!”

菱角沒聽懂。也不感興趣。

他隻顧著將摘下來的這支花房合攏,似乎沒有來得及綻開的荷花,小心翼翼地栽到自家的水缸裡。

這一天,村裡的大多數小孩,都同他一樣,做賊似的,興奮地從池塘邊帶了一支荷花回家,幾乎薅光了池塘。

不過,大人們誰也沒有在意這些光屁股娃娃。

他們在意的是,毀去旱魃後,果然下雨了。

更在意的是,這雨隻下了一刻不到,就停了。

而且,雨後的太陽,更烈了。土地乾得愈發厲害。

人們再去求告財神、送子娘娘等神靈。

眾神,都說,這是因為,旱魃並未除儘。

祂們稱,“旱魃”是一種如蝗災般的災害,一旦來臨,便是成群結隊,大規模降臨。

旱魃吸乾了所有水汽。

每消滅一隻旱魃,人間的水汽就會回還一些。但旱魃的蔓延、傳染速度極快,如果不能持續地將它們消滅,剩下的旱魃就會將水汽重新吸走。

於是,次日,財神和送子娘娘,各自公布了一個新的“旱魃”。

財神指出的是另一村的某個家中寬裕的農民,稱其祖墳裡的祖宗,已經化作了旱魃。

送子娘娘則指了張家村的另外一戶,說其先人已經被旱魃所附,必須挖墳毀屍。

已經毀過一次旱魃,得了一次降雨的人們,再也不做懷疑,當即氣勢洶洶,前往掘墳。

果然,當兩處旱魃各自被毀去,結火自燃,天上果然各自立時降雨。隔壁村和張家村,都下了一陣子的雨。

隻是這次的雨水,比之挖了大戶家祖墳後的雨量,要小得多。第一次毀去旱魃,附近幾個村都下了不到一刻的雨。

而這兩次毀去旱魃,卻都各自隻下了一晌的雨。

一晌?連頭發尖都還來不及沾濕呢!

村人都十分不足,複再請神。

而張家村,或者說,安廣縣除旱魃降雨的事跡卻已經轟然傳開。

一時之間,豈止是安廣縣,江北省、乃至江左數省,人們都開始不斷禮拜財神、送子娘娘等,乞求指點旱魃所在。

全省都開始到處挖墳掘屍,“除旱魃”。

就在各地轟轟烈烈開始“除魃”,人們精神振奮,以為找到了對待即將到來的旱災最好的辦法時,最先除去旱魃的張家村,卻毛骨悚然起來。

最初,不過是大戶家起火了。

隻是這場火,猛烈地超出所有人想象,也莫名其妙地不知從何而起。

一夜之間,大戶家積攢了三代的糧倉、樓閣、家宅,在這場莫名的大火中,被燒得乾乾淨淨。家破。

大戶本人、大戶之妻、大戶的長子等,全都於睡夢中,燒成了焦屍。

人亡。

幸存的,隻有一個窮人家買來,時常虐待的小妾,和他那呆呆的、年僅六歲的小兒子。

剛開始,人們隻是感慨意外。

然後,附近幾個村,接二連三地起了禍災。

最常見的,是著火。

輕的,火起到一半,被撲街。隻有略微的損失。

重的,如大戶家那樣,家財付諸一炬。但幸而全家人得以免難。

還有的,大半夜,家中忽然湧進數不清的耗子,將他們的桌椅、家具、糧食啃咬殆儘。

有的,則是莫名其妙地生起中重病,或者倒黴地因意外欠了債,很快就拿家產抵了,瞬間家徒四壁。

一次是意外、兩次、三次,還是意外。那四次、五次、六次呢?

更詭異的是,明明起了火,相鄰的兩家,是一家是茅屋草棚,一家是磚房木欄。

偏偏,大火將磚房木欄燒得一乾二淨。近在咫尺的茅屋,卻連根稻草都沒有點燃。

人們仔細一清點,駭然發現,出事的,全部都是家裡出了旱魃,被挖墳掘屍的人家。

無一例外。

這一日,張家村新建的小財神廟,被村民裡裡外外包圍了。

財神泥麵上,定格著彩繪的笑,唯一一雙有血肉的雙眼,黑無眼珠,深淵一般,凝視著顫顫巍巍走進廟宇的凡人。

祂好聲好氣,仍如前些日子那樣,似在滿足自己虔誠的信徒:

【汝等今日,所來求甚?】

肉眼定定地,俯瞰著人們:【為何,不奉祭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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