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向皇宮深處的路上, 蕭玉娘頻頻看向貴妃,欲言又止,卻最終忍耐下來。
她想問的是:您剛才的裁斷, 當真,是山河社稷圖的裁定結果嗎?
但貴主代行皇權,她作為大夏分宗的大師姐, 所行道統,所有身世,又讓她謹記君臣之份, 不可隨意質疑主上。隻能咽下一切疑惑,待到了山河社稷圖中, 陛下自有決斷。
貴妃對她的想法十分清楚,卻神色淡然,毫無解釋的意思。
大夏皇宮十分壯麗, 但也幽深。
皇帝並不如之前對外宣稱的那樣在道觀佛寺修煉。相反, 他一直都在深宮靜坐。
隻不過, 是在另一重世界的皇宮裡, 坐鎮山河社稷圖內。
胡貴妃向眾人解釋:“陛下自從邁入煉炁化神以來, 慣常七日在人間處理王朝之事, 七日在幽世閉關。文武群臣並不知曉,隻以為陛下流連道觀。”
花發女郎、春福等都笑道:“進入煉炁化神之後, 肉身由實漸虛,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入幽世一趟, 以免肉身被陽世的濁重壓垮。這是修煉常識, 凡人不懂,我等自然理解。”
私底下,眾人心裡都嘀咕:說什麼閉關, 怎麼偏是他們來的時候,這麼巧?怕不是接了主宗的任務,親自在社稷圖內鎮壓薑家人。
李秀麗走在張白身側,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她說:【大比就這麼結束了,我的信徒會怎麼樣?菱角他們能從小青蛙變回人嗎?他們的父母從老虎變回人了嗎?誰送他們回去?擬山河社稷圖既然是映射陽世,裡麵的人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張白已聽她說了圖內發生的種種,笑道:【不必擔心。大比結束了,眾神抽離。一切被異化的形態,都會變回原樣。何況,擬山河社稷圖隻是聚集了一些天下之炁擬化的。菱角等人雖然確實可能有對應的現實存在。但對他們來說,擬圖中的一切,隻不過是他們打盹間的一念而已,或許會心有所感,像做了一個夢。但大部分人夢醒無痕。】
李秀麗心下悄然鬆了口氣。
宮闈幽幽,過樓閣,走廊帶,行複道。
越往裡麵的宮殿走,宮女、太監等愈少。
陳設也逐漸從富麗堂皇,到天然簡約。偌大的宮殿,愈見空曠。
重重簾幔,層層紗幛之後,是一盞又一盞,發著冷白之光的珠燈,照得滿宮幽森,色調極清寒。
隻有胡貴妃手執一盞琉璃宮燈,在幽森殿宇中,走在最前麵,款款引路。
這琉璃燈的燈芯不知道是什麼,燃出的火焰,是金色的。幽暗中,照得貴妃渾身淺染一層金絨,兼有牡丹之色,望之宛若神女。
到了某處,隻有一座小宮殿,似廟宇,有金身之神像。
金身之神,戴冕旒,穿龍袍,赫然帝王打扮,模樣四十來歲,溫雅俊美。
其側位有一從神像,雲鬢霓裳,容貌刻畫得頗像胡貴妃。
這座廟宇內,無有華麗裝飾,隻在兩側的牆壁上,繪著大夏的山河形貌圖。山川走向、
河流支係,清晰可見。其穹頂,則垂著大幅的日月星辰圖。
在帝王神像前,置一香案,案上點著一盞長明燈。
燈影搖晃,投射兩壁的山河圖。竟似有動態的小人、走獸,在燈影中奔走,仿佛是活在圖中山河的真正生靈。
而香案前,放置了一個非常樸素的蒲團。
貴妃到了神前,說:“複歸天子劍。”
蕭玉娘手捧的長劍,立即化作一道流光,懸回穹頂,吊在日月星辰圖上,對著滿屋壁的山河之圖。
胡貴妃又打開琉璃燈盞,竟用留著丹蔻的玉手,穿過金焰,捏起燈芯。
她的手指一點兒也沒有被灼傷。
那燈芯,竟是一顆星子。
而穹頂的日月星辰圖中,北鬥的方位,恰灰著一顆星星。
她鬆開手,星子就迫不及待地飄向了北鬥的位置。又連成了北鬥七星。
北鬥七星亮起時,小小的殿宇內,宇宙洪荒濃縮在此,日月齊輝,星河倒影。
而兩側壁畫都瞬息活轉,山河形貌,則山有了青色,水有了流動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