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道士說:“貧道與黃道友在城東搜索地羊鬼的蹤跡, 卻屢遇怪事。怪事之一,是百姓見了我們,尤其是見了我們身後的朱家人, 就神色畏懼。據說樂善好施的朱家,緣何人望如此之差?怪事之二,也是最關鍵的:黃道友幾次嗅到了地羊鬼的臭味,但要細究,臭味又消失了。”
“我們跟你們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李秀麗聽了,把自己和枯鬆老僧在城西的經曆也說了一遍。
白鶴道士長歎:“借債......這恐怕就是問題所在。貧道懷疑, 朱家應該是在安城大規模地放印子錢。”
“印子錢?”李秀麗問:“這是什麼?”
這話說得眾人側目。
黃鼠狼細細地笑:“你一個能入道,就定做下過大事業的人類,竟比我還無知!說這等話, 好似從未出過門的大家閨秀!”
“印子錢,就是你們人類說的高利貸,九出十三歸!”
白鶴說:“道友,你仔細想想, 你的法器示警之時,正是朱家人意圖逼人舉債之時。”
“我和黃道友發現那頭地羊鬼時, 正有幾個朱家家丁, 在某一家圍堵某一家人。他們抱頭痛哭,奉上銀兩, 稱家裡值錢的東西已經交完、當完, 這是最後的一點銀子, 早就還了三倍本金不止的利息, 百般哀求朱家再寬限幾日。
黃睛黑麵的一頭地羊鬼,就趴在這家的牆頭,如癡似醉地汲取著利息銀子上的炁, 貪婪地盯著他們的肚腹,作剖腹的姿勢,手爪勾起,一顆透明的心臟虛影,從那家家主的胸膛被勾出。
我和黃道友見到它害人,立即上前打斷了要債的場麵。地羊鬼爪上的心臟即刻回歸原位。
它見勢不妙,當即逃走......我們在其後追索,它逃到一半,好像感知到了什麼,忽然轉了方向,飛往朱家......”
隨後發生的事,李秀麗也知道了。
“陽世沒有任何神怪,隔絕萬法。必定是有什麼東西刺激了人類的情感,導致幽世溢出,才在安城形成可以誕生妖鬼、異化人族的臨時洞天,催化地羊鬼出現。”
“不過,這也隻是貧道根據目前的線索以及所見所聞,推測的。”白鶴道士說:“若要證實地羊鬼的出現與朱家放印子錢有關,須得調查城內因怪病而死的人,是否生前都向朱家舉過債。”
偏偏,他們的住所都有大量朱家婢仆,朱員外先前聲稱這是為了侍奉他們,讓他們賓至如歸,有需求時可以隨時得到響應。
連出門搜索鬼物時,都有大量家丁跟著。現在看來,根本就是監視他們!
李秀麗想起之前那個貧婦和她女兒的臉,越想越煩:“如果能把姓朱的拎出來,關起來,暴揍一頓,不說就打......”
聞言,其他二人一黃鼠狼更加側目:這位年紀輕輕就有煉精化炁中階的同道,夠狂啊!
法外狂徒的狂!
白鶴道士苦笑:“雲真子道友,朱員外是安城首富,也是本府都有名的大士紳,捐有功名。他是受朝廷庇佑的。我們是修行者,但也是‘民’,也要生活在世間,遵守國法。如果非法囚禁、毆打有功名的士紳,隻怕我們要被朝廷幽官盯上,城隍爺要調遣兵將,連夜緝拿我們的。”
噢!李秀麗撓了撓臉,之前毆打過四品水官的龍王,鬨過皇宮,也算跟當朝皇帝兼大夏幽君鬥過一場,她險些忘了,低階修行者是要生活在陽世,遵守陽世法律的......
這番話還提醒了黃鼠狼,它一拍兩爪,憤憤不平:“你們人類都說,無論哪門哪派的修行者,隻要見到臨時溢出區,都有義務將其撫平、消除,以穩定本表人間!何況,保城池國土平安,不正是幽官的責任嗎?大夏朝廷就是本表人間最大的‘門派’!城隍呢?土地呢?以往對我們這些小妖野怪散修管得可嚴了,我不過是偷......咳,多吃了幾隻雞,就被關了一個月整!安城鬨了這麼多年怪病,如果都是地羊鬼導致的,也沒看幽官出來捉拿妖鬼,撫平溢出區啊?”
它大概是極氣憤,頂著剛煉化的喉骨,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看得出來,平時被管得夠嗆。
枯鬆老僧所在的小金剛寺,是該府,乃至該省都有名的佛門寶刹,是一個小門派,與官府頗有聯係。
不同於其他幾個散修,他有內幕消息:“阿彌陀佛,老衲聽方丈師兄說,朝廷派儘天下幽官,遣於四方,追捕一個犯下大罪的妖女。守城的城隍及下屬的土地、幽兵幽將,應該都是出去搜捕妖女了。”
“妖女”若無其事,麵不改色:“也不對。地羊鬼犯事,不止一次兩次。安城的怪病傳了好些年。往年可沒‘搜捕妖女’,怎不見幽官捉拿地羊鬼?”
“這就是貧道懷疑朱家的另一個原因。”白鶴道士歎了口氣:“如黃道友所說,確然,大夏幽官對無門無派、小門小派的修行者,乃至於散修、小妖小精,都態度極嚴厲。但幽官也是官,也要升遷,也要人情往來,也要與上級陽、幽兩界的長官打好關係。朱家不但富裕,我聽朱家的下人說,朱夫人江氏,出身公侯人家,娘家顯赫。安城此前得怪病而死者,都是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如果地羊鬼當真與朱家有關,甚至就是朱家人被洞天裹挾所化,幽官睜隻眼閉隻眼,並不奇怪。”
“畢竟,消除溢出區,對導致幽世溢出的罪魁禍首,有不小影響。輕則損傷身體,重則其命運之炁與洞天同滅,家破人亡。甚至有當場暴斃的。有一些臨時溢出區,存在數年甚至數十年,但因為造成溢出區的根源,非富即貴,而被朝廷包庇,不許修行者前去剿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