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十九 湖畔(十)(2 / 2)

“啊??”李秀麗吃了一驚。

鄭端讓他們稍等,很快就回府取來了一個小小的香囊,道:“我相信白鶴道長與劉小姐說的話,故此直言相告:這首詩的形態很是特殊。世人都說我們鄭家藏詩不言,將一首可以留名詩史的佳作掩藏了,是自私。但,其實,連我們家人都不曾知道詩的內容。”

他從香囊裡又取出一個小盒子,盒子再打開,裡麵竟然是一顆細小的上好琉璃珠......

不,不對,那瑩潤的透明,是滾動的、液態的,簡直好像是......

“這是一滴凝而不散的眼淚。”鄭端說:“這就是百年前,遊慎留下的‘絕筆詩’。”

“根據祖先的記載,當時,遊慎蒙冤下獄,在獄中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他的雙手雙腳都被折斷,手指更是因為嚴刑拷打的逼供,而被根根夾碎。大半牙齒都被人打落。臨刑前,我家祖先前去看望他,他對祖先說,他此時唯一的心願,是要再為小玉寫一首詩......她很愛他的字,更愛他的文采。但他雙手已廢,便勉強以口銜筆,齒根緊咬,血沿著毛筆滴落,在撕碎的囚衣上寫下一首詩。

我祖先為他的慘狀傷懷不已,憤恨權貴如此對待他。遊慎卻大笑不止。”

“他說:不必悲傷,權貴視我如草芥,文學卻知我不朽!我必為詩魂!小玉冰冷卻多情,她的愛如此殘酷。人都有年老體衰之時,有才思枯竭之際,江郎才儘之憂。縱使是我,一生又能見她幾次?詩魂卻可永葆青山瀟灑,文章得意。你要祝賀我,她終於要永遠愛我,我終於能長伴於她。”

“遊慎托請我的祖先將這首詩帶回明勝湖畔的西林橋,在簌簌的鬆雨,泠泠的竹風下,送給衛小玉。說她一旦見到這首詩,就會出來相見。”

“獄中昏暗,等我的祖先離開牢獄,打算讀一讀這首詩時,卻發現,這首曾寫在囚衣上的情詩,化作了一滴......不散的眼淚。”

鄭端說到這裡,長歎一聲:“可是,我的曾曾祖一生去了湖畔的西林橋很多很多次,每次都帶著這首凝作眼淚的詩,衛小玉卻從不曾現身。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從此後,百年間,鄭家人來了很多次西州。但我們沒有一次能見到她。”

“我父親那代幾乎都要放棄了。但是近十年來,這滴不散之淚卻有消融的痕跡。我看到祖先的筆跡,想著,是不是遊慎也要放棄了?我想最後再試一次,或許能圓了這百年之諾。所以才到明勝湖畔尋衛女。”

他微微垂下頭,苦笑:“那天,我幾乎成功了......但衛女卻迅速離開。劉小姐當時以為是彭兄、方兄,或者是你自己驚擾了她。我卻覺得,她更有可能......是為了躲避我袖中的這滴淚。她可以見彭兄、方兄,也可以見王秀才,卻唯獨不願意見遊慎留下的遺物。”

鄭端將淚珠捧起,道:“如果我們家完不成這個長達百年的承諾,那麼,也許,將它物歸原主,我們也能安心一些。”

“但,請允許我一同前往文昌閣。”

李秀麗很高興,立刻答應下來。

三人進入文昌閣的宅邸之中。小鄭上一次來時,毫無異樣。這一次,捧著眼淚,才踏入一步,府內忽然冷意襲人,陰風大作,被吊起的書精們幽幽而歎。

白鶴見此,立即喝道:“詩魂,舊物在前,舊情怎忘?何不到此相見!”

這滴凝淚上凝固的炁,勾連了無形之物。

自院外,忽然狂風大作,天飛鳳凰,地走龍蛇,無數詩歌的意象中,一抹青衣倏爾立在窗下。

眉飛入鬢,蕭蕭肅肅,清舉巍峨若玉山。意態傲岸。

鄭端微微睜大眼睛,喃喃:“與我家留傳的攜友喝酒圖,畫像中的遊慎,一模一樣......”

青衣人轉過身來,看著鄭端與祖先相似的麵容,再看他手中的那滴不散之淚,想到一板一眼的友人,極輕地歎了口氣,有懷念之色:“百年之諾,汝家守到今日。多謝鄭家情誼好。”

鄭端卻很羞愧:“我家徒耗百年,卻不曾完成承諾。今日,不得不物歸原主......”

“不怪你們。是小玉不願見我。”

現在他為詩魂,聚集天下才氣,活著的人總有江郎才儘之時,遊慎卻永遠不會有這個煩惱了。他守在明勝湖畔百年,可她寧可邀請一些碌碌文人,也決不見他。

遊慎看向白鶴、劉小姐二人,說:“但小玉不得不見的人來了。”

準確說,是看向白鶴。

李秀麗也看向白鶴:“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白鶴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碧玉佩。

這枚玉佩通體是濃鬱的碧色,帶著森森之意,放在手掌中,都似乎有寒冷的白霧在絲絲湧動。

道士說:“這枚玉佩,是千年前,衛小玉病逝前,含著平生憾恨之意嘔出的一口血。血滲透到地下,在泥土中凝結,慢慢血色褪去,化作了一塊碧玉。被一個人撿了起來......”

遊慎看著這塊玉,忽然說:“是啊,她對我說過。她不會拒絕見這塊玉的所有者。因為,當年是挖出這塊玉的人,為她收斂了遺骨,將她葬在西林橋邊。”

他深深地向白鶴弓腰行禮:“道長,千年前,持玉人渡她不得。如今,我有意渡她。請道長成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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