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雨無聲而至。
轟隆~
在急促的傾盆大雨下,伴隨著密簇陰雲下驟現的電閃,沒過多久,一道震人心肺的悶雷響起。
“下吧,下吧,讓這場雨好好衝刷世間汙穢!”
京畿道刺史府。
正堂。
刺史宋紀負手立於堂門處,神情複雜的盯著堂外雨幕,與初見天子時相比,如今的宋紀憔悴不少,那頂官帽下的鬢角,發梢都泛著白。
“靠雨真能衝刷汙穢?”
堂內,倚著座椅的孫斌,看著宋紀的背影,語氣低沉道:“真要是如此的話,這世間將沒有任何冤屈。”
“辰陽侯既然知曉,為何要聚攏上林軍各部?”
宋紀一甩袍袖,轉過身來盯著孫斌,言語間帶著質問道:“辰陽侯明明知曉,尚有不少奸佞要查,要抓,此事僅靠京畿道刺史府難以短時間內查清,難道辰陽侯就為了些流言蜚語,便不顧這些事實了?”
“宋大人的心情,本侯能夠理解。”
孫斌看了眼宋紀,便伸手拍拍所穿甲胄,“但本侯這樣做,也不全是為了自己,這對宋大人也是有好處的。”
宋紀眉頭緊鎖起來。
“本侯乃是勳貴,領上林軍大統領要職。”
孫斌悠悠道:“若是在先前,宋大人想要叫本侯幫襯著查案,那沒什麼好說的,查就是了。”
“但現在不同了。”
“小女進宮了,本侯在上述身份中,又多了一層身份,外戚,人言可畏的道理,宋大人是知曉的。”
“當初本侯奉旨離都是協辦,是將被抓的貪官汙吏,奸佞敗類,在京畿道所轄諸郡眾縣展開公審,展開處決,以此來平息積攢的民怨,叫京畿道能安穩下來。”
“而在先前,這件事在諸郡眾縣都辦到了,而隨上林軍各部的羽林、巾幗兩部,他們固然年紀小,卻極好的協助京畿道刺史府,收容與安置受災百姓,甚至是救治災民。”
“差事到現在都辦好了,若本侯還待在京畿道,且不說本侯會怎樣,隻提你宋大人,恐會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
“宋某不在乎!!”
宋紀眼神冷厲道:“隻要能將藏在暗處的奸佞,一個個全都給揪出來,即便是舍了這身官袍,宋某也是願意的!!”
“然後呢?”
孫斌眉頭微挑,看向宋紀道:“好,你宋大人為了正義,要不管不顧的去深查,就算你真查到了,把他們全都法辦了。”
“這是大快人心了。”
“但京畿道刺史一職換了人,誰又能確保今後的京畿道,就不會再滋生彆的醃臢事?這就是你宋紀的正義?”
宋紀眉頭緊鎖起來。
“你可彆忘了,陛下為何叫你出任此職。”
孫斌緩緩起身,盯著宋紀,“除了要嚴懲奸佞,處決敗類外,陛下是想叫京畿道,在你宋紀之手變好!!”
“案,可以慢慢的查,不一定非要死揪著不放。”
“本侯知道這話不好聽,但事實就是這樣。”
“你仔細想想,眼下在京畿道也好,在虞都也罷,又有多少人還記得京畿道雪災一事?又有多少人還關注京畿道?”
孫斌的話,叫宋紀沉默了。
苦笑,在宋紀臉上浮現。
是啊,當洪流消退之際,又有多少人會關注衝刷後的瘡痍,這人啊,總是這般的健忘與短視。
錯是一遍一遍的犯。
坑是一次一次的踩。
但經驗教訓是一點都不吸取。
“要不是因為你宋紀有顆公心在,你覺得陛下會力排眾議,叫你就任此等要職嗎?”孫斌朝宋紀走來,語氣低沉道。
“宋大人,你也算是官場老人了,在地方待過,在中樞待過,有些事是怎樣的,本侯不多贅言,你也應該清楚。”
“為何現在卻如此輕浮?”
“現在的京畿道,要的不是刨根問底,要的是安穩,民心所向的是不變,如何叫治下的百姓過好,才是現在的當務之急。”
“宋某受教了。”
在孫斌的注視下,宋紀抬手作揖道。
“唉。”
見宋紀如此,孫斌輕歎一聲,走上前輕拍宋紀肩膀,“宋大人珍重,本侯還有事,就先走了。”
言罷,孫斌臉色凝重,抬腳朝堂外走去。
雨下的更大了。
走出堂門的那刹,孫斌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傾盆暴雨,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隨後便快步朝前走去。
“侯爺!”
撐傘跑來的家將,在喊孫斌之際,卻被孫斌一把推開,雨澆在孫斌身上,孫斌的眸中掠過殺意。
即便在此之前,上林軍各部處決眾多貪官汙吏,奸佞敗類,將他們的家眷悉數逮捕,把他們的贓產贓銀悉數查抄,可依舊無法壓住孫斌心頭的怒。
因為淒慘太多了。
“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