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大旱望雲霓
夜深人靜。
端敬殿內,太子朱祐樘剛剛沐浴結束,出來換上身新衣服,他已經做好了來日出城參加大祀的準備。
“老伴,有很多事我不太懂,你能跟我詳細說說嗎?若是做得不好,我怕丟父皇的臉。”
朱祐樘的小臉上滿是緊張與不安。
他的性格是那種羞於見人,封閉自我的類型。
一下子要接見那麼多人,並且要參加一次大型祭祀儀式,甚至作為太子他還得站在最顯眼的位置以便讓在場所有人看到,這一切都讓他感覺到無形的壓力。
覃吉用心為朱祐樘整理禮服,笑著寬慰道:“沒事的,太子就按之前所學,按部就班表現自己就好。哪怕是有些許疏漏之處,朝中諸位文武大臣,也會體諒太子的不易,不會有誰往心裡去。”
朱祐樘低下頭,有些沮喪地道:“我就怕做得不夠好,讓父皇失望……可是,父皇為什麼非要帶我前去出席呢?老伴,這中間有什麼說法沒有?”
覃吉勉強一笑,沒有回答這個極其敏感的問題。
有關萬貴妃生病,以及李孜省讖言之事,覃吉作為宮裡的老人,還是收到了風聲並能猜出背後的情由。
覃吉作為朱祐樘身邊最親近之人,又是親眼看著太子長大的,自然希望太子將來一片坦途,順利登基,但他作為宮裡的仆從,卻不敢去想有關“萬貴妃死了是否對太子更好”這件事。
作為奴婢,那是嚴重犯忌諱的!
雖然覃吉心裡也很清楚,隻要萬貴妃健在一天,朱祐樘就不會有好日子過,東宮之位隨時都有可能易主。
“對了,老伴,我成婚之事,有新消息傳回嗎?”朱祐樘突然想到自己關心之事,一臉熱切地望向覃吉。
覃吉臉上有了一抹歡欣笑容,點頭道:“快了,快了……”
朱祐樘卻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地問道:“本來不是說,已經準備走六禮的步驟了麼?為什麼又突然沒動靜了?”
這個問題拋出來,覃吉一陣尷尬,難以啟齒。
有些事,他心裡門清,卻沒法跟這個尚未接觸過任何實務的太子解釋清楚。
眼前的少年完全就是一張白紙,在覃吉看來,這彌足珍貴。
他不忍心親手將這張白紙給弄臟。
“是因為安喜宮貴妃阿媽的病情嗎?”
朱祐樘已想到問題的關鍵,開口問道。
“嗯。”
覃吉點頭。
太子這麼說沒毛病。
萬貴妃病了,婚事才需加緊進行,因為皇帝準備讓自己兒子大婚給生病的妻子衝喜。
同樣是因為萬貴妃生病了,她本人不喜歡太子,認為太子大婚隻會給她添堵,病上加病,所以皇帝又緊急把婚事給叫停。
這聽起來既荒唐又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那就希望貴妃阿媽的病早些好起來,這樣我就能迎娶張氏到宮裡來……最近我又想了很多詩詞,本想試著寫一首,卻感覺總不如她。閉上眼我就會想到她的樣子,感覺她……跟一般的女子不同。”…。。
朱祐樘說到這裡,眼睛裡似乎開始冒起了小星星。
覃吉笑了笑,道:“太子這是對未來的太子妃動心了。”
“這就叫動心嗎?我不知道。”
朱祐樘搖搖頭,一臉憧憬地道,“我隻是想讓她早些嫁進宮來,平時沒事就跟她坐在一起,與她說說話,嗅嗅她身上的香氣,想來那感覺是極好的……就是不知道貴妃阿媽的病幾時能好,她的病不好,我卻成婚,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覃吉看到朱祐樘如此深情,又如此天真爛漫,甚至滿懷孝心……他已經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朱祐樘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連忙問道:“老伴,你怎麼了?是我哪句話說得不對嗎?”
覃吉似乎是終於下了狠心,幾乎是咬著牙道:“太子,有些事,或許到後天,一切就將明朗了。”
“為什麼這麼說?”
朱祐樘詫異地問道,“今天和後天有什麼不一樣嗎?”
覃吉一臉嚴肅地道:“殿下,您一定要記得,宮裡人不可信。您以後切不可再這麼善良了。”
朱祐樘疑惑更甚,不知道平常溫文爾雅的覃吉,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說出來的話他竟然聽不懂。
“您心思純良,可有些人不是。”
覃吉正色道,“誰對您好,誰對你差,您一定要用心觀察,隻有真心對您好的人,才會用心為您謀劃。不然的話……”
“不然怎樣?”
覃吉無奈地道:“太子,您是咱們東宮所有人的希望,無論怎樣,您可不能倒下啊。”
……
……
正月初九。
一大早。
天氣晴好。
雖然天空中飄著些雲彩,但天光早早就透亮了,東邊也隱約能見到日頭。
張巒一大早就從床上起來,搬來梯子爬上牆頭,遠遠眺望日出。
張延齡睡醒出屋來洗臉時
,金氏一把拉住他,道:“去說說你爹,今天也不知他抽的什麼瘋,大清早竟然爬牆頭?”
一旁跟著出屋來的張鶴齡聽了,咧嘴一笑:“爹這是大早上看雲霧……這在書上是有說法的,娘擔心個什麼勁兒啊?”
“嗬嗬。”
張延齡無奈一笑,道,“大哥,那叫大旱望雲霓,出自《孟子·梁惠王下》,你該多讀點書了。”
“是嗎?我讀書不少,你可彆誆我,回頭我就去查查。大旱望雲霓?不知道說了個啥……”
張鶴齡嘴上嘀咕,手上卻不停,眼疾手快地把老娘剛燒好的熱水,往自己麵前的木盆裡倒了些,探探手感覺水溫合適後便端著木盆往前院跑,準備去瞧張巒的熱鬨。
張延齡卻索性放下洗臉帕,直接走出儀門,來到前院牆邊的梯子旁問道:“爹,看到起霧了沒?”?“咳咳咳……”
牆頭上的張巒在那兒咳嗽個不停,聞言回頭往下看了一眼,道:“扶著點,為父這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