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悲麵虎
張府。
覃吉親自登門拜訪,日落而來,但見到張巒時卻已近二更天。
“覃公公,為何要在這裡等我呢?”
張巒一副醉醺醺的模樣,當天他跟國子監同窗崔儒等人一起出去喝酒,席間被人捧得高高的,恣意縱情之下,回來也就晚了些。
當然崔儒不可能請他逛窯子,也不會邀他到自家留宿,不管多晚都要回家。
覃吉恭敬地問道:“您老先前不是給太子殿下去了一封信麼?太子左思右想,不明白其中之意,這不……便遣老朽登門來問問……”
“我上哪兒知道去?”
張巒幾乎是脫口而出。
旁邊的張延齡一聽急了,連忙道:“爹,您怎可能會不知道呢?就是之前您給太子寫的那封信上寫了一些事情,太子對此或有所不解……難道您忘了?”
“哦。有這回事嗎?”
張巒半醉半醒的時候,根本就不會裝糊塗。
覃吉不由在那兒苦笑。
感情那封信,就是你隨心所欲之作。
隨便寫點兒東西給太子,體現出你東宮講官的不凡,是吧?
這也太兒戲了吧!
“哎呀,延齡,為父喝多了,這會兒腦子有些不太清楚,想來您記憶猶新,你就跟覃公公說說唄。”
張巒一見現場氣氛不對,便試圖借力打力。
伱小子搞出來的事,自己去搞定。
彆打擾我睡覺。
覃吉又一臉苦逼地望向張延齡。
張延齡對老爹的賴皮非常無語,隻好衝著覃吉笑著道:“家父先前說過,太子最近可能會麵臨一場大麻煩,隱患在外而不在內……隻要太子知曉那信上寫的是什麼,遲早會派上大用場。”
“吾兒,你要打啞謎嗎?你看把人家覃公公給急的。”
張巒苦口婆心勸解道。
張延齡聳聳肩,道:“太子自然會明白的,事情已近在眼前了。如果不能讓對手疲於應付,那焦頭爛額之人一定會是太子自己。覃公公請放寬心,無論遇到什麼事,家父一定會……力挺太子渡過難關。”
覃吉走的時候猶自有些迷糊。
但張延齡讓他跟朱祐樘說的話,他倒是全記下了。
待人走遠後,張巒拉兒子到一邊,小聲問道:“吾兒,你這算是打啞謎嗎?為父怎麼也沒聽懂啊?”
張延齡道:“爹,我先前不都跟您說了嗎?眼下太子最應該防備之人,不在宮裡,而在朝堂。這也是在外而不在內的意思……首當其衝者就是首輔萬安和次輔劉吉,這二人將會是給太子挖坑使絆之人。”
“那……他們跟通州之事又有何關聯?”
張巒好奇地問道。
“奸臣當道時,朝中人沆瀣一氣,儲糧事最容易出問題。說白了,萬安和劉吉屁股下都不乾淨,而戶部一向在他們嚴密控製下,京中太倉和通州倉,太容易下手了,他們就像老鼠一樣,把糧倉裡的糧食運出來,變成白花花的銀子落入他們腰包。頭年裡興濟那場糧案,就有他們的影子。”…。。
張延齡向老父親解釋了一下情況。
張巒無比震驚,問道:“你……你是說,這兩個是大貪官?”
張延齡笑著問道:“爹,您覺得朝中現在那麼多文臣武將,除了手頭沒權的,但凡有那麼點兒勢力,哪個不貪呢?您當官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當個清天大老爺,兩袖清風,一心造福百姓嗎?”
“瞧你說的,為父有那麼不堪嗎?為父誌存高遠……”
張巒剛要吹牛逼,突然有點底氣不足,問道,“你是說,京師和通州糧倉,他們上下其手,貪了不少,是嗎?”
“不是!”
張延齡搖頭道:“太倉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們不敢妄動,但通州倉那邊情況就不一樣了,雖然我不清楚他們到底從通州倉中貪墨了多少,但大量虧空是一定的。未來幾年,朝廷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因為……”
大明改革鹽政,從糧開中變成銀開中,主要是西北軍糧嚴重不足,而究其根本,成化帝給兒子留下的窟窿實在太大了。
而成化時期本身政策方麵沒啥大問題,又加上朝廷幾次對北方草原的戰爭幾乎保持全勝,本來邊防沒那麼大的壓力,而出現財政危機就在於這一時期朝廷內外的弊端太多,導致貪汙腐敗盛行,到處都是窟窿需要填補。
想想看,讓一個道士堂而皇之主掌大明官員任免,朝堂上充斥著幾千名傳奉官……那能好就怪了。
張巒道:“為父大概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隻要讓萬安和劉吉疲於應付糧草事,就不會再顧得上推動易儲大計,到時候太子就能順利登基,是吧……可問題是,這案子怎麼揭發出來?總不會萬安他們自己檢舉自己吧?”
張延齡笑著問道:“爹,您知道一個臨終的家主,最在意的是什麼嗎?”
“小兒子,大孫子?”
張巒問道。
“錯了。”
張延齡搖頭道,“最惦記的就是自己那點兒家產,有的人會感慨自己錢沒花完就走了,有的人則在意要多留點兒給後輩子孫,但不管哪一條,沒有一個家主希望家裡的老鼠把倉庫給搬空吧?”
張巒張大嘴巴,恍然道:“哦,我明白了,陛下聽到傳聞,會主動派人去調查,是嗎?”
“嗯。”
張延齡笑著點頭,“陛下現在已不再動易儲的心思,所有家產都要留給太子。陛下為什麼讓您賣貢品,也是為了讓他這一朝的內府賬麵上好看一些。
“所以說,陛下要交待家產繼承問題時,一定會跟太子介紹一下家底情況,到那時隻要太子跟陛下提幾句有關通州倉之事,以陛下的精明,不可能猜不出是怎麼回事,一定會派人徹查。
“隻要陛下派人去調查,哪怕沒啥結果,萬安和劉吉也會把注意力放在通州倉上,不用太久,可能也就一兩個月時間,他們自個兒還沒回過神來,這邊……大局已定。”…。。
張巒嘿嘿笑道:“也就是說,不需要有結果,隻需要分他們的神就行了?”
“嗯。”
張延齡點頭道,“大致就是這意思……其實啊,咱做這一切,不一定真的是為太子做什麼……”
“你不做什麼,那你現在又在乾嘛?”
張巒皺眉,“你彆說咱做的都是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