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灰雀似乎真不怕秦盈盈,落在她手上閒適地跳了兩下,又低下毛絨絨的小腦袋,啄了啄它手心。
秦盈盈欣喜道:“這是在要吃的嗎?寶兒,快去拿些粟米。”
寶兒連忙往內廚跑,還沒到,崔嬤嬤就先一步出來了。
她手裡拿著一個白瓷小碟,裡麵放著一小撮黃色的米粒。雀兒跳到碟子上,小腦袋一啄一啄,吃得歡快。--
寶兒不滿,“為何這鳥不怕娘娘,不怕嬤嬤,偏偏怕我?”
崔嬤嬤沒理她,揮揮手叫宮人們下去了。
秦盈盈看出不對,問:“可有事?”
崔嬤嬤恭敬道:“這是官家用來傳信的信雀,認得娘娘身上的氣味,這才尋了來。”
說著便從灰雀翅膀底下翻出一小截葦杆。葦杆很細,綁在雀兒身上不會讓它不適。
崔嬤嬤將葦杆捏斷,取出裡麵薄如蟬翼的絹布,“想來是官家傳給娘娘的。”
秦盈盈接到手裡,輕輕抖開,隻有三寸多長,用蠅頭小楷寫著兩行字——
“錢糧已到,一切都好,勿念。”
似是覺得少,又在後麵加了一句——
“乖些,彆淘氣。”
秦盈盈不由笑出聲來,“你看他說的這話,倒像我是孩子,他是長輩似的。”
崔嬤嬤微揚著唇,道:“官家這是關心娘娘。”
秦盈盈不滿道:“足足過了半個月,一封家書沒有,就寫了這麼兩行字,我怎麼瞧不出他多關心我?”
話音剛落,便見呂田領著幾個太監進來,笑嗬嗬道:“娘娘,官家差人給您送東西來了。”
秦盈盈挑挑眉,打臉來得這麼快嗎?
許湖跟著趙軒去了西邊,如今福寧宮管事的是許湖的徒弟,姓鄭。
鄭公公二十來歲,是個溫厚的性子,對秦盈盈十分恭敬,“太妃娘娘,您看看放在哪兒,奴婢讓小的們直接抬過去,就彆再倒一回手了。”
秦盈盈笑著擺擺手,“鄭公公有心了。就放這兒吧,我正好瞅瞅他都給我帶了些什麼。”
鄭公公躬了躬身,尋了個乾淨的台子叫小太監們把箱子放下,並親手打開箱蓋。
秦盈盈伸著脖子瞅了瞅,有土特產,有幾件小玩意,還有幾本書,都是地方誌略。
她笑了笑,先前為了快速了解這個世界的情況,她專門找地方誌略來看,趙軒興許以為她喜歡,便搜集了這些。
她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冷不丁瞧見書裡夾著一朵乾花。
火紅的石榴花,壓成了薄薄一層,帶著淡淡的香味,剛好拿來做書簽。
這書分明是新的,花想必是趙軒放的。
秦盈盈不由笑道:“這心思若用在小娘子身上,多少個皇後都討來了。”
鄭公公附和地笑笑。
秦盈盈又問:“官家說什麼沒?”
“官家沒說什麼。”鄭公公躬身道,“倒是有句話,是師父讓奴婢帶給娘娘的。”
秦盈盈好奇,“許公公有什麼話帶給我?”
鄭公公清了清嗓子,學著許湖的口氣說:“官家先前一直沒給娘娘寫信,是覺得沒有臉麵,娘娘可千萬彆怪他。如今治水初見成效,官家這才有了底氣,一口氣把這些天收集來的東西都給您送回來了……”
秦盈盈忍不住笑出聲,這個彆扭鬼,原來是憋著一口氣呢!
“太後娘娘那裡可送了?”
鄭公公笑道:“送了,奴婢差人去送的。”
“也是這些嗎?”
鄭公公頓了一下,“不大一樣……”
看他這反應,秦盈盈倒好奇了,“是什麼?”
不等鄭公公開口,便聽到一陣歡快的犬吠聲,間或幾聲稚嫩的貓叫。
緊接著,二豆甩著小尾巴跑了過來,前麵跑著一對雪白色的小奶貓。
二豆似乎想跟小貓一起玩,小貓們卻怕它,這才慌不擇路地跑過來。
三小隻在聖端宮轉了一圈,又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這下不用問了。
後來秦盈盈才知道,這兩隻貓是趙軒在洪水裡救的。當時整個村子都淹了,方圓幾裡沒有其他活物,隻有這兩隻小奶貓躲在木盆裡,朝著他們的船飄過來。
趙軒覺得它們命大,有福氣,這才差人帶給向太後。
向太後覺得是個好兆頭,又是趙軒送的,是以十分喜愛。
這封信和這箱東西開了個頭,之後不斷有東西送回來。
秦盈盈每隔幾天就會寫一封厚厚的信,再叫內廚做上許多耐放的吃食,讓送東西的侍衛捎回去。
趙軒很少回信,隻是讓灰雀傳來一些小絹條,多到三五句,少到一兩個字,好在每天都有。
偶爾晚上睡不著,想起趙軒,秦盈盈便把那些小絹條拿出來,一條一條地看。
看著上麵的字,她就想起趙軒說這話時的神態語氣,常常不自覺笑出聲。
還有那些書。
秦盈盈其實不愛讀書,然而想到是趙軒百忙之中特意搜集來的,不看似乎不大好,於是閒暇時候也會翻上一翻。
小十一每天都會過來,趙敏隔三岔五也會來。隻是少了趙軒,秦盈盈卻覺得冷清了許多。明明即使他在的時候也不大愛說話,都是她說個不停。
日子一天天過著,一直到了七月底。
天氣漸漸轉涼,連續十多天不再下雨,黃河水情徹底控製住了。
趙軒這次在信中說中秋前能回來,秦盈盈終於鬆了口氣。
趙軒不在,朝中之事都是蘇相和章太傅共同決斷。
蘇相性情寬厚,為政之道處處求穩。
章太傅從前跟著先帝實行新法,家世好,性子傲,做事大刀闊斧,講究險中求勝。
兩個人每每爭執不下,要麼是向太後從中和稀泥,要麼是秦盈盈出麵</p得罪人。
眼下就有一件棘手的事。
黃河水患衝毀了無數田地房舍,遭了災的百姓沒有地種,沒有屋子住,紛紛湧入東西二京。
先前靠著京中富戶開設的粥棚還能勉強應付,隨著人數越來越多,粥棚供不應求,矛盾也漸漸突顯出來。單是這兩日就已經出現了好幾起流民傷人的事件。
章太傅主張把流民中的青壯挑出來,或者充軍,或者充役。蘇相卻不同意,覺得他們本是農人,強行充軍有傷天和。
向太後這一次果斷地站在了蘇相這邊。
秦盈盈也覺得章太傅的方法有些激進,她想了想,說:“不如讓他們自己選,願意入伍的可以改成軍戶,不願意的也彆勉強,至於那些年輕力壯的,一直這麼白吃白喝也不是辦法……”
章太傅挑著眉,用他那把華麗的貴族腔說:“難不成太妃娘娘有什麼好主意?”
這話說得不大客氣。
確切說,他對秦盈盈一直不大客氣。要不是看他長得帥,秦盈盈早就找機會教訓他了。
她沒理章太傅,而是湊到向太後跟前嘰嘰咕咕一通說。
向太後越聽越驚奇,到最後眉毛都挑了起來,“這主意你怎麼想出來的?”
秦盈盈笑眯眯,“就剛剛想出來的。”
向太後暗自感慨,她真慶幸,當年沒與“她”為敵,不然自己這太後之位能不能坐得成都兩說。
秦盈盈的主意有點損,向太後沒在大殿上說,下了朝把幾名輔政大臣留了下來。--
按照秦盈盈的說法,需得把流民分成三波,一波是自願從軍的青壯,一波是不願意的,剩下的便是老弱婦孺。
最難辦的就是第二種,既不願從軍從役,又不能白白地養著他們,秦盈盈便想了個“富幫貧”的主意。
京中富戶在郊外都有農莊,如今正值秋收,農莊上急需人手,這些流民常年耕種,若去莊子上勞作,完全可以掙來一口飯吃。
隻是有一個問題,即使這些流民願意出去找活,也不一定能找到。農莊的主人大多喜歡用熟人,這些不知根不知底的流民他們不願用,也不敢用。
秦盈盈的辦法就是“獎勵政策”——凡是雇傭流民的田莊主人,所雇之人達到一定數量,就能得到朝廷的賞賜;貢獻最大的十家,官家會親賜匾額。
皇帝題寫的匾額,就連朝中大臣都沒有,這要往家裡一掛,足以光耀門楣了。
那
些地主富戶不缺錢,缺的就是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