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些小孩都很乖,甚至有些誠惶誠恐。
秦盈盈不給他們設規矩,讓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玩,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溫王妃總是微笑著,耐心地照顧每一個人。
儘管如此,小孩子們還是不敢多說一句話,總是戰戰兢兢地待在自己的位置。
教他們讀書的時候,他們會瞪大眼睛拚命學,不是因為喜歡,也根本不懂“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他們隻是一心認定,隻有把讓他們做的事情做好才不會被趕走。
趙敏主動留下來幫忙。
她很能乾,不像京中某些貴女一樣嬌柔矜持。為了做事方便,她乾脆換上一身男裝,那副指揮若定的模樣不像養尊處優的公主,倒像個精明強乾的皇子。
小十一努力想了一下,也做出了一份貢獻。--
他把自己的筆墨紙硯都帶過來,送給小孩子們。他的那些伴讀受到他的影響,也把自己的東西捐了出來。
趙軒沒有兒子,小十一如今的待遇幾乎相當於太子,他的伴讀都是出自京中世家。
家裡聽說西山幼兒園是秦盈盈辦的,紛紛捐錢捐物。不管是真心做好事還是為了討好皇家,反正秦盈盈照單全收,並且毫不吝嗇地送上誇獎。
這樣一來,西山幼兒園倒是不缺錢了。
秦盈盈寫信把這件事告訴了趙軒,重點表揚趙敏和小十一,寫了足足十幾頁。
這還是第一次秦盈盈寫這麼長的信,說的都是彆人的事。趙軒隻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秦盈盈氣到了,再寫信的時候也寫了三個字:“沒話說。”
趙軒收到信的時候,正站在一處被水淹過的田埂前。
屬官們商量著,水退後田地會板結,不再適合栽種冬麥,而且再有河水泛濫,恐怕還會被淹。
趙軒把信收起來,淡淡地說:“種桑樹。”
秦盈盈無意中提過,桑樹好,葉子能養蠶,果子能鮮食,能做果乾,還能釀酒。而且桑樹好種,旱些澇些都沒關係。
這句話給了趙軒靈感,種樹確實有一個極大的好處——樹根能穩固土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黃沙大量混入河道。將沿河流域種上桑樹,再築上堤壩,深挖河床,至少十年之內不會再有大的水患。
屬官們一聽,紛紛附和。
突然覺得官家一下子變厲害了,或者說,他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鋒芒了。
至於當地的流民,趙軒用的也是秦盈盈的方法,將其分為三波,或從軍從役,或暫居莊園做短工,剩下的老弱婦孺則由當地善堂供養。
他比秦盈盈想得更深,做得更好一些,當地的商賈富戶們對皇帝也更為敬畏。
消息一放出去,不用流民去找活,便有許多富戶主動到官衙領人。
趙軒站在閣樓上,背著手看著他們。
眾
人無不被天子的威儀所震攝,老遠就跪下來行禮。
至此,河西之地再也不記得太皇太後,反而對這位少年皇帝敬畏有加。
趙軒有意將秦盈盈的貢獻讓百姓知道,命人宣揚的時候,隻說是宮裡的秦娘娘,沒有特意點明是位太妃,所以百姓們都以為想出這麼好的主意的人是官家的妃子。
河西富戶甚至湊了許多錢,給秦盈盈修了一座“娘娘廟”,每日香火供奉不斷。
這些消息源源不斷地傳進天清寺。
太皇太後幾乎麻木了,隻是仍舊不甘心,“跟二郎說,讓高家也設出粥棚,不管男女老幼,來了就有飯吃,沒那些從軍從役做短工的規矩。”
高嬤嬤躬身應下,即刻叫人去傳信。
太皇太後喝了口藥,又道:“聽說,近來端慧那丫頭挺能折騰?”
高嬤嬤應道:“京中災民聚集,四公主領著府中護衛維持治安,又將自己的莊子騰出來給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落腳,每日發放飯食,生病的還給免費看病……”
她頓了一下,委婉地說:“其餘公主見她如此,也跟著捐了些錢糧,不算落後,但遠遠不如四公主出挑。”
太皇太後皺了皺眉,“這妮子,到底想做什麼?”
高嬤嬤低著頭,沒搭腔。
太皇太後想到什麼,突然問:“景兒最近可安分?”
高嬤嬤道:“榮王殿下依著娘娘的吩咐,這些天一直在城防營做事,營中上下無不敬服。”
太皇太後哼笑,“他能老老實實待著就行,敬服不敬服的我也不指望。”
高嬤嬤笑笑,溫聲提醒:“娘娘,剩下的藥一口喝了吧,涼了就不好了。”
太皇太後眉頭皺得死緊,“一天三頓地喝,也沒見好。”
雖不情願,還是一口喝光了。
她得儘快好起來,朝堂上還需要她,高家還需要她。
此時,秦盈盈正在西山寺和溫王妃以及趙敏商量著找個教書先生。
趙敏說:“徐翰林怎麼樣?徐翰林是狀元出身,學富五車,為人又耿直,不僅能教導孩童讀書,還能教他們做人。”
秦盈盈失笑:“你不覺得大材小用了嗎?若真把徐翰林弄到這裡,彆說他會不會同意,你皇兄先得把我吃了。”
趙敏撇撇嘴,小聲道:“皇兄才舍不得吃你,吃也是吃我。”
秦盈盈笑笑,低頭去看手中的名單。
這是她托章太傅從流民中統計出來的
,都是讀過書的,有的還考取了功名。倘若讓他們到西山寺教書,不僅能有個安身之地,還有閒暇繼續精進學問。
隻有一點不方便,這裡本是溫王妃的清修之地,如今趙敏又在,招個外男進來怎麼都不方便。
溫王妃也在猶豫。
其實她根本不是自願在西山寺苦修,而是被太皇太後和榮王逼的。她原本很喜歡熱鬨,也喜歡小孩子,這幾天和孩子們在一起,比前麵幾年過得都有勁頭。
她
想繼續教孩子們,做個真正的女先生,但是又不好意思開口。
正猶豫,便聽秦盈盈歎道:“如果有女子願意出來工作就好了。”
可是,讀過書的女子多為貴女,要麼準備嫁人,要麼已經嫁了人,婆家娘家肯定都不願意放出來。
“我願意。”溫王妃終於鼓起勇氣。
“啊?”秦盈盈一時沒反應過來。
“讓我試試吧,可能不如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教得好,就先試試,行不行?”溫王妃殷切地說。
秦盈盈難掩驚喜,她怎麼沒想到,溫王妃不就是現成的“既讀過書,又願意出來工作”的女子嗎!
溫王妃剛才的話絕對是謙虛,她出自書香門弟,家族中開設的書院曾盛極一時,母親亦是大儒之後,她的學問不比某些有功名的男人差。
“你真願意?會很辛苦,也會有人說閒話,甚至可能有人明裡暗裡地阻撓。”秦盈盈再三確認。
溫王妃鄭重道:“我寧可辛苦些,也不願意如從前般麻木地混日子。至少閒話……”她自嘲一笑,“這些年聽得還少嗎?早就傷不到我了。”
秦盈盈見她態度堅決,隻得說:“那你先試試,一旦覺得身體吃不消,就立即安排彆人。”
溫王妃很高興,一口答應下來。
趙敏趁機道:“你幫我跟母後說說,讓我留下來幫著嬸嬸,這可比整日在宮裡無所事事好多了。”--
秦盈盈歎了口氣,“行,你留下吧,我得回宮‘無所事事’去了。如果讓你皇兄知道我天天跑出來‘有所事事’,又得給我使性子。”
趙敏調侃,“皇兄真是拿你當寶貝。”
秦盈盈戳戳她腦門,“我也拿你們當寶貝。”
趙敏嘖了聲,寶貝和寶貝也是不一樣的。
秦盈盈獨自下山,不緊不慢地在竹林中穿梭。
如今已近中秋,竹葉不再像盛夏般翠綠,粗壯的竹竿也顯出滄桑之色,倒也彆有一番風味。
有人走在竹林中,發出輕微的響動。
秦盈盈不經意一回頭,便瞧見一匹馬、一個人,正緩緩走近。
他穿著黑色勁裝,風塵仆仆,望過來的時候眼中含著淡淡的笑,還有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