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知道。”林施微擺弄著手裡的銀票。
“真的嗎?”
“嗯。”
太好了,佛祖保佑!小寧破涕為笑,重新打起精神服侍小姐淨手,用了一整盒皂粉。
前腳歡歡喜喜商議好的親事,後腳就反悔了。
西禛候夫人閉門謝客,給了三夫人崔氏好大一個閉門羹。
簡直欺人太甚!崔氏躺在榻上生了半晌悶氣,思前想後,又叫來服侍的仆婢反複盤問,那日隻有二房的小郡王抄近路去明敬堂的時候路過碧波園,而表小姐滿臉喜色直到出園也未有異常。
侯夫人那邊又不說。
現如今顯得她好似一個跳梁小醜。
好在魏閱音是個沒脾氣的,派去傳話的下人回她並無任何埋怨夫人之意,隻說自己與女兒福薄,林施微也怪自己福薄,之後母女二人愈發的深居簡出。
事實上魏閱音還是有一點點遺憾的,不過一想到世子又老又醜,再多的遺憾都化作雲煙。
施娘膽大心細,常有出人意料的主意,這孩子性格完全不像自己也不像她的姨娘,十分肖似短命鬼林知川。
魏閱音的亡夫林知川當年拜白鶴書院大儒為師,二十歲中舉,二十三進士出身,年輕有為勤學上進,即便出生寒微,也靠自己爬上六品官位,後升調五品前往乾州一命嗚呼。
每思及此,魏閱音總會落淚,短命鬼沒死的話,她現在就是五品官夫人,以他的才能,幾十年後說不定還能給她掙個誥命,她與施娘又何必寄人籬下,前路茫茫。
這個世道,沒有夫君,遠嫁的庶出之女就如浮萍。
當年林家族人欺她喪子,嘴裡仁義道德,眼中貪欲橫生,三番五次製造意外沒能害死她與施娘,便將娘倆關了起來。
明明沒病,卻每天強迫她喝一碗藥,眼見就要撐不下去,十歲的施娘用像極了短命鬼父親的表情告訴她,她們必須逃。
往哪裡逃?
去京師找外祖家。
閩州之外,千裡迢迢,她害怕。
她長於國公府後嫁於林知川,根本不知道一個人該怎麼走。
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
十歲的孩子都能講出這種話,她一個大人還有啥好說的。
隻能說命大運氣好,娘倆一路沒遇到真正的壞人。
進京後施娘的身體就壞了,高燒不退,送醫館都沒人收治,隻會委婉的建議她準備後事。
江氏花二十五兩紋銀的高價,求爺爺告奶奶勉強打動一位老郎中。
自鬼門關撿回一條小命,施娘性格大變,旁人一般看不出,朝夕相處的魏閱音隱隱發覺,剛開始有點害怕,後來發現她不僅外貌就連性格也越來越酷似林知川,她便睜一眼閉一隻眼,繼續把日子過下去。
當年林知川遭遇匪禍,同行十五人無一生還。
衙門廢了好大力氣,曆經數月,才從涯底搜集到一堆破爛的血衣,至於受害者血肉早被鳥獸啃食殆儘,連屍骨都拚湊不齊。
既然分不清誰是誰,最後隻能一把火燒成灰,分成十五份安葬。
說好到了乾州便遣人接母女二人一家團聚的,還發誓再也不納姨娘,守著魏閱音好好過日子,眨眼變成了天人永隔。
林知川走的時候帶了滿滿五大箱,其中大量詩詞歌賦少量筆墨紙硯,還有一部分恩師同硯同僚來往的書信。
這也造成他死後留給母女二人念想的遺物所剩無幾。
僅有的三本雜談遊記,不知被林施微翻過多少遍。
前世它們被魏閱音不小心燒毀,此生林施微提前收好,才得以讀到了完整版。
“這些都是父親入仕後寫的嗎?”
“嗯,入仕前的沒留下。”
林施微小心翼翼的翻著脆弱的紙張。
前世魏令則沒去白鶴書院,一直在京師,時常回府偷偷與她見麵。
兩人躲在書房一同習字讀書,休憩之時常聊同硯趣事。魏令則的同硯自然也都身份非凡,那些趣事就像一張巨大的關係網盤根錯節。
猶記魏令則提起父親乃謝春山辭官後收的學生之一,當時尚無功名的他便是靠謝春山學生之名得以迎娶國公府的小姐。
白鶴書院謝春山,兩朝帝師,博古通今淡泊名利,為天下文人之表率,她的父親林知川乃謝春山第四個學生,第五個是魏令嘉,大周最年輕的狀元。
她從未見過魏令嘉,但是聽到這三個字會本能的肅然起敬,隻知這位表哥年約二十來歲,已是朝中正三品大員,聖恩正隆。
坊間誇張的描述當今聖上稱小魏大人為嘉卿,還曾放言朕如玉,卿如棋,雄圖天下,共譜華章。
林施微從遊記後半冊推斷父親當年在白鶴書院並不合群,提及旁人大多一筆帶過,但在最後幾章連續提及容善,甚至不吝溢美之詞。
若非魏令則,可能她這輩子都不知道容善是誰。
嘉表哥,魏令嘉,字容善。
原來如此。
她好像明白當年國公府收留庇護自己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