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子很大,他們追著引路符入內,從走廊旁邊不斷掠過的大廳,全都空蕩蕩的,沒有家具,也見不到活物,死氣沉沉。
很快,兩人就在後院找到了一個地窖。隔著石板,能聽到微弱的啜泣聲。
段闌生單膝蹲下,掌心壓在石板上。這塊重得需要幾人合力才抬得起來的石板,在他手中,竟如孩童的積木板,輕輕鬆鬆就被推開了。
石板傳出動靜,地窖裡的人爆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驚恐尖叫聲,同時,飄出了一陣濃烈的酸腐臭味。天明前熹微的光芒落入,底下竟不止五人,粗略一看,有近十個人,有男有女,人人麵上都充斥著恐懼。發現來的不是妖怪後,恐懼驟然變成狂喜,爭先恐後地求救。
“我們是山下的村民!快救我們出去!”
“我們幾個都是運貨經過這裡的商人……”
“我們被關在這裡好久了!我們好怕,求求你們就我們……”
陸鳶鳶怕他們的叫聲引來妖怪,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石板外麵就有繩索,然而,段闌生將繩索一放下去,下麵的人都沸騰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惡狠狠地擠開瘦弱的姑娘們,踩著她們的肩膀,想爬上來:“滾開!滾開!我要馬上離開這裡!”
一時間,哭叫和怒罵響成一片。
陸鳶鳶急道:“喂!你彆踩她們!一個一個……”
就在這時,那男子的胸口卻被劍風一掃,猛地掉了下去。
段闌生立在洞外,冷冷道:“你最後,她們先上。”
陸鳶鳶心中一動,瞥了他一眼。
底下那男子明顯很不服氣,可看到段闌生的劍,在此情形下,又不敢太橫:“你、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她們的賤命值幾個錢,我的命……”
就在這時,寂靜的長廊儘頭,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木頭吱呀響聲。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攀在木柱上,在飛快靠近一樣。
陸鳶鳶吃了一驚,與段闌生同時回頭,宅中暗影幢幢,隻見一隻四足落地的龐然巨物出現在走廊儘頭。它有一頭漆黑的長發,裂口一樣占了半張臉、尖牙利齒密密麻麻的大嘴。但和陸鳶鳶之前看到的它不一樣,之前的它,勉強還能看出是個人的五官,如今,那張臉卻好像是從幾塊橡皮泥搓起來的一樣,東一塊西一塊地隆起,隻有眼珠子和嘴巴挖出了三個洞,爬動的姿勢極扭曲,卻又速度很快。
“我就說……怎麼今晚村子裡有股熟悉的生人味道……”發妖嘶嘶吐著腥臭的舌,看到陸鳶鳶,血紅的眼精光一現:“我正要拚湊成我的下一張皮,你來得正好,我就拿你做我下一張皮!”
話音剛落,它長嘯一聲,飛奔而來。
段闌生拔劍,低喝一聲:“退後!”
在新一代的弟子裡,段闌生的資質應屬上乘,否則,也不會那麼快能下山。但他這次麵對的敵人的攻擊武器實在太過犯規了,無處不在的頭發都是殺人利器,單單一根就能削斷人的脖子。如果他手中所握的不是仙劍,而是凡人武將的普通刀劍,恐怕早被切割成無數片。
一時間,天空幾乎被劍光映得通明。
趁此機會,陸鳶鳶趕緊救人,彎下腰,極力地去夠她們的手,將底下的姑娘們一個個撈上來,原來她們都是十二三歲的孩子,一個個的臉都臟兮兮的。等最後幾個男子也爬上來時,那地窖發出了幾聲讓人害怕的“吱呀”聲,塵埃揚起,轟然倒塌。
陸鳶鳶心驚膽戰地回頭一看。
好險!晚一步,這幾個小姑娘估計就要壓死在裡頭了。
就在這時,她懷裡的小姑娘突然驚呼一聲:“姐姐,你的手!”
陸鳶鳶不明所以,低頭一看。因為拉人上來,她的袖子折起來了,露出了一截肌膚。她才看到,昨天傍晚被割傷的那些細長的傷口,如今竟都泛著不祥的烏紫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陸鳶鳶:“……”
不是吧,怎麼看起來這麼像中毒?
係統:“叮!原文劇情填補完成,角色完成度上升。”
係統:“叮!檢測到宿主生命值低於安全線,為避免發生離魂反應,請儘快補充生命值。”
陸鳶鳶一愣。
她什麼時候觸發原文劇情了?
不會吧,難道這就是讓她上蜀山的“重傷”?
係統:“正解,宿主。在最原始版本的劇情裡,燕國起兵,你從登天山逃走,卻沒出宮門就被禦林軍捉住了。之後,你將被關入地牢。在被送去問斬的路上,再被盯上你的發妖劫走。而現在,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劇情出現了無傷大雅的小變動——在越鴻的幫助下,你跑出了登天山,提前被捉住了,也提前遇到了段闌生……不管如何,結局都殊途同歸,那就是——你毒發了。如果不上蜀山解毒,就會有性命危險哦。”
陸鳶鳶:“…………”
分不清是信息量太大還是毒發了,她真的有點頭暈了。
這時,院牆上,突然傳來了一聲清喝:“妖怪休得放肆!”
什麼人?
陸鳶鳶轉頭一看,隻見半空中,出現了兩名身穿蜀山宗服的修士,為一男一女。從宗服的製式來看,這兩人都是比蜀山外門弟子高一階的親傳弟子。
這兩人一來到,就加入戰局,幫著段闌生收拾發妖。勝利的天秤迅速朝他們傾斜,不多時,發妖就狼狽地被抽去妖丹,發出最後一聲哀嚎,伏誅了。
沐浴著熹微的晨光,這兩人從劍上落下來,走向段闌生。
段闌生收劍入鞘,行禮:“見過明道君,祁元君。”
被喚為明道君的男子隨意地點了點頭,態度有幾分輕慢,正如每一個修士對待半妖的態度。
一眾被擄來的凡人這才如夢初醒,紛紛激動地跪拜起了仙人。
明道君隨意一揮手,看到臉色蒼白、幾乎暈厥過去的陸鳶鳶,目光微閃:“這個凡人……”
段闌生沉聲說:“她被發妖所傷,中了毒。”
那名姓祁的姿容秀麗的女修士蹲下來,查看陸鳶鳶的傷口,搖搖頭,道:“是化骨青。若是金丹修士,此毒隻要自己運轉靈力、逼出身體就行了。但她是凡人,斷然沒有自己解毒的能力,如果置之不理,三天之內,必會毒發身亡。隻能將她帶到蜀山醫治。”
祁元君從懷裡取出一個瓷瓶,往陸鳶鳶嘴裡塞了一顆丹藥。
那丹藥很小,呈現烏黑色澤,入口即溶,頗具仙力。陸鳶鳶頓時覺得自己傷口的痛楚減輕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昏昏欲睡,一下子就合上了眼。
祁元君站起來,說:“讓她睡吧,這樣路上她也不會太疼。”
明道君頷首,看向段闌生,淡淡道:“我們接到你們的求救信號,便迅速趕來了,但路上有些耽擱,還是晚了兩日,沒想到你們這裡的情況會如此危急。對了,你不是和子修、葉孝他們四個人一起出任務的嗎?他們現在在哪裡?”
子修、葉孝等人,就是中途撇下段闌生的那四個坑貨隊友。
段闌生立在晨光中,蹙眉:“我沒有發送過求救信號。”
“什麼?”
就在這時,前去地窖裡查看情況的祁元君發出一聲低呼:“師兄,你快來看這裡!”
借著劍光照明,三人走近那破口,塌了一大半的地窖的角落裡,竟還窩著四個穿著蜀山宗服的男子。
兩個開膛破肚,滿眼滿嘴都是頭發,死狀與外麵的村民一樣。另外兩個也奄奄一息,氣若遊絲,像是已經餓了很長時間了。
看見來人時,這兩個還活著的弟子先是瑟縮了一下,發現來的是蜀山的修士,他們露出死裡逃生的狂喜之色。
明道君蹙眉,看到他們這副連乞丐也不如的模樣,問:“求救信號是你們發的嗎?你們下凡時,明明是五個人結伴而行,為何你們四人會在此處,還鬨得如此狼狽?”
其中一人僵硬片刻,突然撲上前,涕淚滿麵道:“道君!都怪段闌生啊,他娘是妖怪,他和我們也不是一條心的,擅自離隊,我們幾個為了追他,關心則亂,才會中了發妖的圈套,落得這個下場!”
另一人愣了下,也鬼哭狼嚎地附和起來:“是啊——道君!都是段闌生的錯,您一定要在宗主麵前為我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