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巨雷當空劈下。
他既這麼說,那丸藥隻能是媚*藥!
簡直不敢相信,在旁人眼中那般風清霽月的翩躚公子,竟會對自己的妻子下媚*藥?!
徐溫雲嘴唇顫抖,雙眼圓瞪,隻覺眼前的男人簡直就是個喪儘天良的魔鬼,她呆楞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心跳卻劇烈加速,陷入一種奇怪的靜止狀態,心頭隻剩下震驚與無助。
直到將事情做絕,鄭明存才透出些許做丈夫的溫情來。
他不顧她的顫栗掙紮,強拽過她纖細的手腕,緩緩將垂落在地的寬大廣雲袖邊卷起,指尖蘸了些隨身攜帶的藥膏,動作輕柔地給守宮砂旁邊的傷口上藥。
“其實夫人是這世上難得聰明透徹之人,何必要將此事想得苦大仇深?尋常婦人想偷吃都沒有機會,你倒好,隻差我這做丈夫的親自給你安排,若再過不了心裡那關,權當你我和離一月,趁此機會,你好好散散心透透氣。”
他俯首輕吹吹傷口,體貼入微至極,可徐溫雲不禁聳肩靠後,隻覺得隨著他嗬出的氣息,雞皮疙瘩隨著小臂蔓延到了全身。
“待孩子好好生下來,今後我萬事都依你。你不是念叨著想讓珍兒入京看診治病,也一直想要紹兒入國子監研學……這些於我來說,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鄭明存牽過她白皙纖長的指尖,重重一握,
“夫人,我信你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衡州城外的山間官道上,浩浩蕩蕩的車隊蜿蜒行駛著,沉甸甸的馬車和騾車滿載著數百隻沉重的箱子,放眼望去長達數千米,車隊兩側,是腰佩長刀的侍衛,他們目光警惕,步伐堅定,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
誰也未曾注意到的是,在個無人偏僻的岔路口,隊伍最末尾的一輛車架,悄然脫離隊伍,像隻形單影隻的大雁,朝完全相反的方向駛去。
直到它順著山徑繞過山穀,完全消失在眼前不見,鄭明存才將撩起的帷幔放了下來,他的眸光落在方才佳人坐過的位置,落在膝上的指尖,緩緩緊攥成拳,幾瞬過後,冷聲朝外頭吩咐,
“調四個身手好的暗衛,以保她這一路平安,如若傷了分毫,提頭來見。
另,待夫人安然到了京郊,但凡這一路與她舉止親密者,無論何人,殺!”
*
自徐溫雲換了車架,阿燕就一直陪在身旁。
隻是身為婢女的她不明內情,隻以為夫妻二人發生了爭執,才惹得郎主發這麼大火,將主子趕下了車架,徐溫雲不忍見她焦急,也不欲瞞她,便將昨夜發生之事儘數吐露而出。
阿燕聞言怔愣半晌,惶惶然道,
“姑娘,咱們逃吧!
祁朝這麼大,總有他尋不到的地方!”
逃?
可逃去那兒呢?
鄭明存能讓她獨自上路,未必就沒有後著,且就算逃了,她身上的媚藥也總有發作的時候,更何況,他手裡握著弟妹的性命,便是拿準了她不敢輕舉妄動。
徐溫雲早已接受現實,恢複冷靜。
山路崎嶇,她單薄的身形被顛地微微搖晃,她望著窗外留轉的風景,思緒亦飄向遠方,
“逃去哪兒也都隻是飄零之人……
便用一個我,去換珍兒與紹兒安樂無憂一生罷。”
阿燕護主心切,在旁急得哭出聲來,
“可入京這一路也就三十餘天,夫人想要在這期間迅速懷孕,豈不是比登天還難?除卻那些居心不良,沾花惹草之輩,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好男兒會輕易與女子粘連不清,區區幾麵就滾到床榻上去?
再說了,又不是每個人去的都是京城,若好不容易遇到個合適的相與上,人家轍道要去南昌去鳳陽,莫非還要中途換人不成?夫人如此矜貴,總不能為要個孩子,與好幾個人有染吧?”
徐溫雲確也考慮到了這層。
她自知有幾分美貌,隻需略施手段,勾勾指尖,就會有男人願做她裙下之臣,可她看不上那些能輕易被美色所誘之人。
歹竹出不了好筍,病貝育不了珍珠,她這副軀殼就算隻剩下生育價值,也要努力篩出些值得流傳下去的血脈。
至於與好幾個人有染,那就更不可能了。
首先她自己就過不了心裡這關。
所以最好,是能尋得個靠譜男子,與她們主仆二人同往京城,而她隻需在路上步步接近,引得他共赴巫山雲雨,如此那般纏綿一路,大抵是能懷上的。
可如今這世道並不太平,出門在外之人警惕心都強,這萍水相逢的,又有誰會甘心情願與她同往千裡迢迢以外的京城呢?
徐溫雲暗襯一番,腦中靈光閃現。
誰說沒有呢?
有的。
“鏢師。
咱們去鏢局下個鏢單,讓人護送我們一路去京城,至於這孩子的父親,就從隨行的鏢師裡頭找。”
阿燕聞言也怔愣一下,好似看到希望般,立馬抬手擦了眼淚,又細細一想。
“這條路倒走得通!
鏢師這口飯可不是誰都能吃得上的,首先身子骨就得過硬,否則抵不過路上的風吹日曬雨淋雪打,其次人也要機靈,要曉得遇上惡劣天氣複雜地形該如何應對,再者,走南闖北的見識也廣,大多身手也不差……外頭那些個不三不四的,指定比不得鏢師靠譜。”
既已經沒了退路,就隻能蒙著頭往前衝。
徐溫雲坐在車架上,實則是五內俱焦,坐立難安,隻怪鄭明存那廝狡詐異常,並未透露那媚*藥的藥性什麼時候會發作,說不定是十日後,又或許就是在明天呢?
若是在藥性發作之前,她都還沒能相中人選,萬一意識模糊不清間,當真去大街上隨意拉扯來個不知底細之人,那可怎生是好?
好在現在有了個大概方向,也知道該往何處使勁兒了。
當務之急,就是要尋個有能力,願意接鏢去京城的鏢局。
徐溫雲當家執掌後宅三年,偶爾農忙時,家中的小廝不夠調派,也曾聘請過鏢局的人手,多少曉得些裡麵的門道,祁朝的鏢局眾多,競爭激烈,良莠不齊,其中絕大部份的鏢局,為了確保貨物的安全,都隻會在固定範圍活動。
雖說現在官道鄉路道道都通,可這些路線都是要花銀子疏通人脈,除了那幾個數一數二後台極硬的,大多數鏢局都隻能各自走規定路線,不能擋了彆人財路,壞了規矩。
比如說在衡州城中設有分號的會友鏢局,就隻專門押送前往江浙的鏢,若是有客人需運貨去廣粵,會友鏢局便不會接。
否則若是丟了鏢,那便失了鏢局賴以生存的信譽,在江湖上成了笑話。
能有實力送鏢去京城的,兩湖境內唯有一家,那就是揚威鏢局。
徐溫雲原想待到了建寧城中,再前往揚威鏢局的分號細問,此時阿燕撩起車窗前的帷幔,望見前方岔路口的茶寮處,赫然緩緩停靠著一列長長的鏢隊,一眼就瞧見了插在最前方鏢車上,那張顯眼的黃藍相間,迎風招展的鏢旗。
“夫人你瞧,那不正是揚威鏢局的鏢旗麼?!”
還真是撞上了,正好上前探問探問。
“傳令給車夫,咱也停在那茶寮歇歇腳。”
鏢隊人數眾多,估摸著攏共有兩三百多人,那陣仗甚至比鄭家舉家搬遷歸京還要大,現是正午時分,應當正是要安歇吃飯,鏢隊正緩緩收隊,井然有序,沒有半分糟亂,不愧是揚威鏢局。
徐溫雲輕車快馬,很快就駛到了隊伍前段,隨著車夫籲得一聲,馬韁勒緊,車架頓停,她起身撩起車帷,可踩著踏凳下車時,許是顛簸得久了,忽覺一陣頭暈目眩,腳底踉蹌著,單薄的身姿斜斜朝一旁倒去……
此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拖住了她的臂肘。
她雙手下意識緊緊抓住那男人的小臂,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張一等一的好相貌!
劍眉星目,鬢若刀裁,俊朗中有著十足的英武,神情卻很冷肅,通身都自帶幾分生人勿進的淩厲氣場。
他著了身行動方便的黑衣錦袍,腰間衣帶一勒,顯得身形愈發挺拔修長,猿臂蜂腰,氣勢昂然。
好似把無鋒巨劍,深嵌在巨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