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你也無須自卑。
我雖然出身官閥世家,可父親已被流放,家世已然沒落,你現在雖隻是個飄零江湖的獨夫,可指不定今後能飛黃騰達呢?且那些也不重要,我既看上了你,自然不在意那些。
錢權地位不過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有就可以了,至於你有沒有,我無所謂的。”
。
就離譜。
屬實是倒反天罡。
聽這寡婦的此番話,陸煜便知她是誤會了。
不是?他嚼麵餅隻是不想在吃食上多費精力,她卻將這與窮困潦倒四個字劃上了等號?這究竟是什麼腦回路?
對話偏離到如此離譜的程度,陸煜一時也哽住了,他自是不可能表明真實身份,便任由她誤會去吧……
果然女人誤事。
他簡直不敢想象,這個寡婦剛剛經曆了場生死劫難,此等危機時刻,她合該急著去捉拿刺客,而不是在此處與他道這些男女私情。
……難道與他表白,比起她自己的安危,還要更重要麼?
正在陸煜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之際,房外遠遠的,傳來馬鏢頭差遣鏢師們的巡邏聲。
這寡婦此時倒是反應迅速得很,立即鬆開手臂,快速穿上鞋履,又將置在榻邊的氅衣迎風一展,將身形遮蓋得嚴嚴實實。
“周小娘子,你可平安無事麼?”
徐溫雲並未讓馬鏢頭一乾人等進屋,而是與陸煜先後由房中走了出來。
“幸而陸少俠來得及時,否則我今夜凶多吉少。”
陸煜問,
“人抓到了麼?”
若非陸煜及時襄救,這趟人鏢決計保不住,若傳揚出去,揚威鏢局經營了多年的名聲,隻怕是徹底毀於一旦。
馬鏢頭向陸煜投向個感激的眸光,然後又神色凝重回答。
“沒有。
能無聲無息越過所有鏢師行刺,那人是個絕頂高手,聽到破窗的聲響,我們第一時間就趕來了,誰知就是如此都未能追趕得上,隻看見個著夜行衣模糊身影遁入林中,現趁著夜色躲起來了。
還正想問問徐娘子,可否知道那刺客的來曆。”
徐溫雲自然要遮掩過去。
她捂著胸口,泫然欲泣,惶惶然道。
“必是我夫家派來追殺我的。
他們為了吞沒我手中家私,砸下重金,雇傭高手,本就是奔著要我性命來的,之前那一路途徑城鎮,人多口雜,他們不好下手,就一直蟄伏到此等荒郊野嶺才現形。”
馬鏢頭眉頭愈發蹙深了幾分。
“留有這麼個隱患可不行。
明日就要進蠻莽山,那是個燕過都要拔毛的地兒,路上不會太平,若此等隱患不除,隻怕一個照應不住,娘子會再生差錯。”
馬鏢頭隻得朝陸煜態度恭敬道,
“元白,此處屬你武功最高,方才若非你出手,隻怕是要釀成大禍,那刺客一擊不中,恐會再來,至少在出蠻莽山前,還需煩請你多多照看周小娘子,必要護她周全。”
陸煜頷首應下,
“好。”
馬鏢頭交代完這番話,就帶人繼續巡邏排查去了,而陸煜念著要尋那刺客蹤跡,吩咐好幾個鏢師以她的屋舍圍成半圓看護,也運了輕功,折身朝林中而去。
望著那個決然離去的背影,就連阿燕都有些惋惜。
“好不容易與陸少俠說上話,夫人怎能輕易讓他離開?賣慘也好,害怕也罷,合該尋個由頭,將人留在房中的。”
可留住人又有何用呢?
雖說往來不算頻繁,可徐溫雲也能咂摸得出,陸煜是個心智堅定之人,但凡他認定的事情,隻怕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就算將人綁在床上,隻怕他也不肯屈就。
她散著瞳孔,望向殘破漏風的窗櫞,又好似透過它望向凶險叵測的未來,喃喃低語道了句。
“是否事成,全憑老天爺安排罷。
待過了明日,便一切都明了。”
*
月明星稀,夜幕籠罩著起伏的山巒,山風在林間呼嘯,猶如無數幽靈在私語,時不時傳來幾聲或狼又似虎的獸吠聲。
地上黑影一閃,一個龍鱗影衛單膝俯身,跪在陸煜身前,恭敬稟告。
“回殿下,卑職已奉命查明周芸底細,此女家世背景,及戶籍信息並無半分差錯。
隻是衡州官府或難免疏漏,若當真有世家高官想要幫其偽造身份,也有些防不勝防,殿下若想詳查,卑職可派人去京城戶部一探究竟。”
此女來得突然,陸煜難免心生防備與忌憚,甚至擔心馬鏢頭查得不夠詳儘,又派手下折返
衡州細細盤查。
可由結果看,倒是他猜忌太甚了。
嗬。
也是。
在那寡婦眼中,他不過就是個窮困潦倒,在紅塵江湖打滾的獨夫罷了,除了武力高強以外,好似再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這麼個在世俗眼中的落拓男人,要錢沒錢,要勢沒勢,她又豈會蓄意接近?
圖啥呢?
啥也圖不到。
不過圖他這個人。
真心喜歡他罷了。
陸煜猶若寒星的眸子,一絲溫情散瞬而過,緊而透出殺伐果決的冷冽與銳利。
“罷,此事就此打住。
去,將林中刺客尋出來,直接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