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沒有”。
還是“從未有過”的沒有。
戚情微微攥緊了拳頭,胸口有些窒悶,咬緊了牙關,呼出一口微顫的白霧。
季行覺收回目光,笑了笑:“這點我不會說謊。”
戚情的嗓音更冷了:“那我應該感謝你嗎?”
“戚情,小季?”
呼嘯的寒風與大雪中,忽然傳來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公爵夫人從院子另一側走了過來:“怎麼待在門口不進來?”
戚情頓了頓,收起了滿臉冷色:“媽媽。”
季行覺也硬著頭皮打招呼:“夫人,晚上好。”
外麵雪下得愈發大了,見公爵夫人臉色蒼白,戚情不再多言,三兩步上前,一把脫下外套給她披上,護著她往屋裡走。
季行覺跟在後麵,鬆了口氣。
要不是公爵夫人出來了,他懷疑戚情能在這兒把自己活活掐死。
他依舊不太敢直視公爵夫人,偷瞄了兩眼夫人清瘦的背影。
公爵夫人名為鬱瞳,家鄉在第四星係,和戚情的父親結識於大學校園,當年兩人的結合,遭到了帝都絕大部分貴族的嘲諷與反對。
一個血統優越的貴族,居然迎娶窮鄉僻壤的下賤平民,多可笑。
即使鬱瞳夫人是位出色的科學家,研發的藥物救了不知道多少人,也依舊被歧視著出生與血統,戚情出生後,也被明裡暗裡罵是“玷汙了貴族高貴血統的雜種”。
雖然沒人敢當著他的麵說什麼,但在帝都這種貴族濃度過高的地方,那種暗地裡的、毒素一般無聲無息存在的排擠更令人脊背發涼。
尤其是公爵遇刺去世後。
季行覺始終覺得,戚情長成這副彆扭的狗脾氣,跟帝都熱愛嚼舌根的貴族們關係匪淺。
進了屋,季行覺在玄關磨磨蹭蹭地拍掉肩上的雪,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關節,無聲問候了句熱愛冬天的皇帝。
他討厭冬天。
一條烘乾的熱毛巾忽然兜頭罩臉而來。
季行覺反應不及,就被按著腦袋胡亂揉搓了一通。
戚情發泄完了,放下毛巾,觀賞自己的傑作。
季行覺的頭發本來就稍長,還偏細軟,給他一揉搓,活像隻炸了毛的貓,頭頂支棱起來的一根按也按不下去,呆滯地看著他,表情還在發蒙。
他心底暗笑一聲,麵上不動聲色:“磨蹭什麼,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季行覺忿忿地瞪他一眼,用手梳了梳亂糟糟的頭發,跟他一起進了屋。
這是戚情回到帝都後,第一次回這座宅子。
倒也不是他不想回來,鬱瞳夫人在帝都研究所,同樣工作繁忙,今晚能同坐一桌,非常不容易。
和戚家的人坐在一起吃飯,在十一年前,是很正常的事。
但今天顯然有點不正常。
季行覺瞥了眼名義上的“丈夫”,一陣牙疼。
鬱瞳夫人抿了口兒子倒的熱水,臉色紅潤不少,含笑打量著兩人:“剛才天色黑沒看清,兒子,你比小季高了啊。”
戚情順手給季行覺拉開椅子,坐到另一側,不屑冷嗤:“我本來就比他高。”
戚家在飯桌上沒那麼多講究,鬱瞳夫人也沒有帝都那些貴婦人的做派,示意兩個小輩自便,隨意叉起塊魚排,語調上揚地哦了聲:“小寶,不要試圖欺騙你媽,拍初中畢業照時你穿增高鞋墊,當我和你爸沒發現?”
飯桌上靜默了三秒。
戚情狠狠嗆了下,耳根發紅,有點羞惱:“媽,不要這樣叫我!”
季行覺神態安詳,埋頭吃飯,為避免戚情秋後算賬,假裝自己聾了。
豈料鬱瞳轉而又看向了他。
季行覺被看得頭皮發麻,生怕她笑眯眯地問起他和戚情結婚的事。
戚情也不提前串個供!
“小季瘦了,”半晌,鬱瞳得出結論,“兒子,你不太行。”
戚情麵無表情地一叉子捅穿了肉排,遞到季行覺的碗裡。
季行覺:“……”
他覺得戚情想捅穿的是他。
鬱瞳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安撫季行覺:“我和他爸爸都不是這脾氣,也不知道繼承的誰,正正得負吧,不過小寶還是懂得疼人的,彆被他唬住了。”
戚情那張在軍部代表著無上威嚴、凝聚著無數軍心的臉又崩了:“媽!”
“好的小寶,不叫你小寶,”鬱瞳敷衍地順了把毛,又嘀咕了聲,“哎呀,我提醒這個乾什麼,小寶以前最聽你的話了。”
戚情已經不想說話了。
季行覺尷尬地笑了笑。
夫人,您真是……太會聊天了。
一頓戰戰兢兢的晚飯吃完,除了鬱瞳夫人,季行覺和戚情都有點各種意義上的消化不良。
好在鬱瞳沒有多提倆人結婚的事,她埋頭研究多年,對研究以外的事漠不關心,非常健忘,吃完飯才想起來有份報告沒提交,連忙跑去二樓:“我讓管家收拾出了小寶以前的房間,你們湊合湊合……哎呀時間馬上要截止了!小寶等下來找我哦。”
戚情揉了揉太陽穴:“媽,你當心彆摔了。”
公爵去世後,鬱瞳就把僅有的幾個仆人遣散了,“管家”指的是以前戚情父親製作的管家機器人,隻聽她一個人的話。
季行覺偷摸挪向門外,企圖在戚情發現他之前溜出宅子。
和戚情睡一張床……他沒帶安眠藥,這不得一整晚睡不著。
背後傳來聲涼嗖嗖的“你上哪兒去”,隨即後領上遞來股巨力,拎著季行覺又回到了原位。
季行覺從容地整整衣領,麵不改色:“吃完飯活動活動,元帥大人,要不我試試入侵管家,讓它再整理一間屋子?”
戚情抱著手,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他。
季行覺:“……或者我自己去收拾一間出來?”
戚情眉頭一擰,不鹹不淡地問:“你很不想和我睡一屋?”
季行覺:“?”你不是?
“就這麼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