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
陪著路維安過來的研究所副所長安得烈心裡咯噔一聲。
一周前他們就收到了路維安心腹副官洛克的聯係,傳達的意思很簡單——路維安將軍對伯尼斯湖的小水怪很感興趣。
即便他如今隻剩下一個月性命,他們也不敢多生事端。
他要,給他就是了。
隻是那天晚上路維安沒過來。
伯尼斯湖療養院沒有消息傳出來,安靜祥和地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但有些門道的人都知道路維安身上的未知病毒再次爆發。
等路維安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坐在輪椅上,他的副官洛克推著他。
研究所本以為路維安不會再過來,他們本身也對這樣的類人生物有強烈的研究渴望,不過忌憚於可能惹惱路維安的後果,他們還是等待了幾天。
而現在,安德烈無比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選擇,同時又不免戰戰兢兢。
他絕對沒有聽錯那句話。
那句話也絕對絕對是路維安說的。
他用他禿的隻剩幾根頭發的腦袋發誓。
路維安絕對比他們想象中的要更重視這隻水怪。
輪椅上的路維安依舊穿著軍裝,胸口的金屬徽章閃著冷光,一如其主人氣勢凜然,麵色雖頹敗卻仍給人以強大威脅的壓迫感。
仿佛他的病入膏肓隻是一個假象。
之前路維安看到這小水怪時,臉頰上還是有幾分肉的,卻在短短幾天內瘦得清減幾分。
早就將小水怪劃分進自己寵物範疇的路維安不免皺起了眉頭。
寵物還沒接回家,就已經餓瘦了。
這實在不是個好的預兆。
路維安一眼掃向安得烈,問詢的味道明顯。
安得烈解釋道:“這隻水怪的警惕性非常之高,我們給他準備了食物和水,但他都不肯靠近。”
透過麵前的玻璃,擺放在隔離室裡的肉食和水清晰可見。
水是清透的,旁邊盆裡的肉卻不一樣。
魚和不知名肉糜混合在一起,魚刺和魚鱗露在外麵,光是看著就會讓人惡心。
或許是因為小水怪什麼都不吃,也沒人再給他換新的,銀色鋥亮的盆裡浮著層棕褐色的泡沫,顯然並不新鮮。
研究所的人沒照顧好他。
路維安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變壞了。
站在他身後的洛克看了眼旁邊正額頭冒汗的安得烈,嗤笑一聲:“就這?給你你吃麼?”
安得烈一陣頭大。
他也沒想到小水怪的夥食會被弄成這個樣子,但還是硬著頭皮強撐著:“這水怪是伯尼斯湖裡的,當然是吃魚的。”
洛克:“……”
他當然知道這小水怪八成是吃魚的,但好歹顧忌下小水怪那人的半身。
換成以往見過的那些星獸,都醜成那樣了,吃得再怎麼血呼拉茬的都是正常。
但他家將軍是個愛乾淨的,好不容易生出了點養寵物的心,挑的還是這看著也獨特的小水怪,看著跟人似的漂亮得不行,真要一口一個臭魚爛蝦的,這換做是他也受不了啊!
路維安沒再管食物的事,到底是他來晚了,也怨不得彆人。
他看著仍纏在樹上的小水怪,消瘦、尾部有傷、鱗片破損以及不願進食,寵物該有的麻煩問題他都有,帶回去怕是得廢上些時間治療。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看到他健康的模樣。
路維安:“他能看到我們嗎?”
安得烈還在和洛克解釋,聞言立馬鬆了口氣:“能能能,我馬上讓人去打開。”
說著便飛快地跑開了。
雖然本來隻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和路將軍待久了,他總有一種再多待會就會人頭落地的錯覺,自然是能跑多遠跑多遠了。
沒過多久,玻璃牆麵閃爍兩下,頂部射入的光源關閉,它從單向可見變成了雙向。
正沉睡著的水怪似乎察覺到了旁邊的動靜,手指晃動了下,緩緩抬起了頭。
剛睡醒惺忪的眼眸,眸中含著幾滴困乏的淚,臉側被壓出暗紅微粉的睡痕,幾縷發黏在額角,似乎是有些癢,他伸手抓了兩下。
正是剛醒茫然的模樣。
路維安本是打著飼養寵物的心來接他,但這會兒,近距離看著他剛醒的模樣,撇開尾巴不說,這更像是一個少年人。
十六七歲,被家裡人養的嬌滴滴的小少爺。
路維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弟弟妹妹。
而他父親其他的孩子也不親近他,或者說是怕他。
路維安嚴以律己,不曾讓自己表現出幾分軟弱,也並不喜歡過分嬌弱的人。
但有那麼一瞬間,路維安覺得他來此的初心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
*
饑餓和疲憊,還有對外界的恐懼讓林遷蜷縮在樹上,陷入了休眠狀態。
這會讓他饑餓的感覺減弱,尾巴上的傷也不會有那麼強烈的存在感。
不過即便是休眠,他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警覺,外麵有動靜他就會立馬睜開眼。
照在眼皮上的光似乎減弱了,林遷在這點微小變化中睜開了眼睛。
他揉了揉眼,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眼睛裡的水霧讓他沒能第一眼看到房間內的變化,而是嗅到了什麼古怪的味道。
林遷遲疑了一瞬間。
“嘔!”
休眠時沒能察覺的惡臭湧到他鼻尖,像是在盛夏醃了八個月的臭鹹魚和肉骨頭混在一起,極具衝擊性,他甚至隱約聽到了微小的氣泡從底下翻湧上來的聲音。
他打從記事起就沒怎麼吃過生食。
小時候是他爹娘幫他準備吃的,等到後來他爹娘走了,他又因為化形失敗被趕下山以後,他也多是自己生火烤肉吃。
少有餓肚子抓湖裡的魚吃,有也是清理得乾乾淨淨,不讓自己聞到多少腥味。
這一次,林遷都對魚腥味有陰影了。
他往後躲了躲,屏住了呼吸才止住了自己繼續乾嘔的欲望。
但林遷很快就發現了這裡的不同——原本銀色的牆不見了,他能看到外麵有人。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像鐵塔似的站在那兒,他麵前有張椅子,上麵還坐了個男人,雖然麵色青黑像是命不久矣的模樣,但看架勢比後麵那漢子還可怕。
不過他雖然長得凶,但也挺好看的。
林遷的爹娘就長得好看,所以林遷對長得好看的人更寬容些。
要是在山裡要是遇到好看的屠夫,幫了他們收謝禮時他還會少收人家一隻獵物。
他就是這樣一隻看臉的小蛇妖。
不過好看的人有什麼錯呢?這是應該的!
林遷一遍想著,一邊朝那邊笑了笑。
笑靨如花,滿是少年人乖巧懂事的味道,一點都沒法讓人把他和恐怖凶惡的水怪聯係在一起。
但林遷很快就回過神來。
沒人比他堂堂蛇妖更懂中毒的模樣了。
那個男人麵色發黑,唇色深而泛紫,裸露出來的手背上血脈微鼓,蔓延開不詳的深色。
這是毒素蔓延全身,沒幾日好活的模樣。
林遷又繃緊了尾巴。
難怪那些人之前沒把他剖了,原來是因為這個中毒了的人!
他是條小蛇妖,蛇妖的妖丹能解百毒,就算他的妖丹幾乎稱不上是完整的妖丹,但該有的能力可一點沒少。
剛剖出來的妖丹效用最好,他們一定是想活剖了他去救那個男人!
就隻是他尾巴上的小傷就讓他吃了那麼多苦頭,活剖了他得多疼啊!
林遷瞪圓了眼睛,都說“蛇蠍心腸”,這些人比他還狠毒!他才不會屈服的!
衝著那個男人,林遷沒法昧著良心說他醜,隻能怪他心狠手辣,同時又狠狠地朝他齜牙,把他的兩顆小毒牙亮出來!
林遷:彆想打我的主意!不然再給你一口!讓你毒上加毒!當場毒發身亡!
然而這會的林遷一齜牙就忘了屏住呼吸。
小毒牙才亮了個尖尖兒,一口腥臭的氣就衝進了他嘴裡。
齜牙齜到一半的林遷:“嘔!”
被熏得頭昏眼花的林遷從樹上爬下來縮進角落裡,昏昏沉沉的腦子裡隻有一句話。
毒!實在是太惡毒了!
目睹一切的路維安:“……”
齜牙的小水怪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