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宗位於深山大澤中。
背靠連綿雪山,三麵皆是一望無際的沼澤水,毒霧瘴氣縈繞看似平靜,實則薄薄一層水麵之下則是無數洶湧交彙的流川。
凶悍鉤蛇、無支祁遍布四周,獬豸宗建立數百年,凡從戴罪逃出的犯人,皆會葬身凶獸之腹。
——除了六年前的奚絕。
盛焦一襲獬豸紋黑袍,麵無表情踩著水麵進入暴雨滂沱的獬豸宗。
執正已等候多時,見到盛焦宛如瞧見救星,言簡意賅:“見過宗主!申天赦無故大開,已有厲鬼幽魂從幻境入現世,您……”
執正說著,看到他空蕩蕩的手,倏地一愣。
宗主從不離身的天衍珠呢?
盛焦大步往前走:“有人進去?”
執正回神,忙道:“沒有,申天赦封印之處無人敢靠近。”
盛焦沒再應聲。
護身禁製將傾盆而下的大雨阻擋在外,他高大身形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劈開雨幕,大步進入申天赦封印處。
當年盛焦將逆理違天的申天赦幻境封印時,放置一隻獬豸神獸的石雕在陣眼處,常年矗立震懾幻境。
此時生了靈識的獬豸神獸石雕已被強行擊碎,碎石遍地。
隱約聽到石雕靈識嗚嗚咽咽地在雨中哭泣。
瞧見盛焦終於過來,委屈的哭泣聲更大。
陣眼已毀,一百零八塊巨石被震得東倒西歪,破碎石雕旁的虛空裂開一條漆黑縫隙,微微扭曲著好似將周遭一切吞噬進去。
——看著,就像一隻詭異無情的眼睛。
帶著怨氣的幽魂厲鬼在大雨中徘徊,同獬豸宗的修士相互廝殺。
整個獬豸宗一團亂遭,四處慘叫哀嚎聲。
當年申天赦幻境還存在時,獬豸宗總會將一些罪大惡極的罪犯放入幻境中,讓前來曆練的獬豸宗執正親手誅殺。
此番申天赦被強行打開,慘死的厲鬼當即衝出。
幻境中怨氣太多,一些厲鬼甚至都已修出實體,進入鬼道。
他們本來還在囂張地四處作惡,但瞧見盛焦來頓時嚇得如老鼠見了貓,驚恐地四處逃竄,慘叫不已。
不過很快,一隻為首的鬼修故作鎮定,突然道:“等等,彆躥了!姓盛的小鬼沒帶天衍珠!”
眾鬼一愣。
他們最怕的便是盛焦的「堪天道」天衍珠,一道天雷劈下來就算是鬼修大能也要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
見盛焦手腕上空無一物,厲鬼麵麵相覷,突然不約而同大笑出聲。
“好啊,此子也太狂妄了,沒帶天衍珠就敢來申天赦嗎?”
“此次定要了他的命!”
“我倒要看看這位靈級相紋的未來仙君死了之後,可會像我們這般……啊!”
盛焦看都沒看,麵無表情抬手猛地一揮。
冬融劍瞬間化為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身形如雷光劃破滂沱大雨,直衝囂張桀桀笑著的厲鬼。
雷光肆意,隻是一劍,便將為首叫囂的最凶的厲鬼斬殺當場。
劍意轟然在幽魂體內炸開,保持著怪笑的神情轟然碎成齏粉,被大雨衝到地麵上,融入臟汙土壤。
刹那間,眾鬼紛紛成了上吊鬼,驚恐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他們被關在申天赦久了,腦子大概不怎麼好使,隻記得天衍珠能劈他們,卻忘了操控天衍珠的……是盛焦。
終於,暴雨中一道天雷劃破天邊,轟隆隆巨響。
眾鬼嚇得嘶聲尖叫,如鳥獸散四處奔逃,再無方才的囂張氣焰。
冬融劍衝上去就殺。
盛焦都沒睜眼看一眼,靈力從掌心溢出,轉瞬將四散的獬豸石雕拚起,恢複原狀。
獬豸石雕撒了歡地跑過來,石頭做的蹄子奔跑時發出噠噠脆響,哭著一頭撞到盛焦腿上,嗚嗚咽咽,委屈至極。
盛焦冷冷和那隻詭秘眼眸對視,正要抬步上前將申天赦再次封印住。
突然,一位獬豸宗執正驚慌失措地跑來:“宗主!方才有人進了申天赦!”
盛焦眉頭一皺。
“何人?”
“並非獬豸宗人!”執正渾身都是雨水,訥訥道,“……是一位今日剛被抓捕而來的犯人。”
盛焦麵無表情,抬手就要用靈力將申天赦封印。
幻境被盛焦封印六年,看著衝出來的厲鬼如此囂張,本來是斷罪的申天赦此時怕已經變了模樣,儼然是一處衝天怨氣窟。
能入獬豸宗的必定犯了大罪,盛焦不會因一個將死之人任由申天赦繼續開著,以致後續釀成大禍。
“宗主!”執正逼不得已硬著頭皮再次出言阻止,“押解那位犯人的執正說,此人事關奚家被屠戮之案。”
轟隆隆——
天邊驚雷猛地劃破漆黑天幕,煞白雷光將盛焦冰冷的臉照亮一瞬,很快就暗下去。
盛焦從來說一不二,整個獬豸宗的人都知道他的秉性。
本以為這番話無用,卻見盛焦靈力戛然而止。
執正目瞪口呆。
獬豸宗烏雲遮日,怨氣衝天,白晝已成黑夜。
一片漆黑中,無人看到他垂在一旁的手猛地一蜷,護身禁製倏地消失,大雨劈裡啪啦落在他身上。
隻聽到盛焦聲音冷冷傳來。
“是何人?”
執正的聲音好似要消散在暴雨中。
“應執正說,姓奚。”
“是當年慘案的另一位……存活之人。”
盛焦瞳孔劇縮。
***
盛家。
奚將闌手一指,道:“起開。”
困住曲相仁的天衍珠猶豫一瞬,乖順地重新變成珠串。
它下意識往奚將闌手腕上纏,但奚將闌嫌棄地一甩手,示意它滾滾滾。
天衍珠隻好飄回內室的床上,和被丟棄的瓔珞扣耳飾一齊待著。
沒有天衍珠的支撐,曲相仁狼狽地摔趴在地上,他已沒了力氣色厲內荏,艱難喘息著,瞧著似乎要咽氣了。
“彆死啊。”奚將闌眼眸中的金色一閃而逝,懶洋洋地道,“當年你在我身上用過多少刑,我還要一一還回去呢,你死了我怎麼還?”
曲相仁已經渙散的瞳孔難掩驚恐。
突然,旁邊有人說:“我幫師兄吧。”
奚將闌沒聽到,直到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後,猛地一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