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一聲。
好似將兩人當年的齟齬消泯在這小小的酒杯中。
一飲而儘後,一向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般的讓塵像是被一股煙火氣息拖下神壇,他猛地一伸手將奚將闌擁在懷裡,寬闊的手輕輕撫摸他的後腦勺,像是在安撫終於歸家的浪子。
“回來了,回來就好。”
奚將闌被酒嗆了一下,強忍著咳嗽被擁住,微微一愣,好一會才伸出手反抱回去。
讓塵身上依然是六年前那讓人安心的檀香,奚將闌驟然感覺一陣疲憊,眼圈險些紅了。
其他人不著痕跡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打起來。
讓塵拍著奚將闌單薄的後背,聲音溫柔:“將闌,吃了不少苦吧?”
奚將闌說:“沒有。”
讓塵卻道:“但你都沒長個兒。”
奚將闌:“……”
有人說:“阿絕長了不少呢。”
奚將闌瞬間變臉,凶神惡煞地將讓塵撲倒在地按著打,怒氣衝衝道:“當年的恩怨你我算一算吧!今天我們倆得死一個!”
讓塵:“……”
眾人趕忙七手八腳地去拉架。
酆聿故意“好心”勸說,欠嗖嗖的:“哎哎,怎麼還說急眼了呢?其實讓塵說的對啊,你和六年前沒長多少,要是咱們這次真的去帶天衍學宮的新學生去秘境,你指不定都沒人家高呢。”
奚將闌匪夷所思地咆哮:“我殺了你啊!盛焦!盛焦你都不說句話嗎,任由我被欺負?”
所有視線看向角落裡的盛焦。
盛焦若無其事飲了一杯酒,充耳不聞。
橫玉度給盛焦倒酒,隨口道:“盛宗主好像喝多了,怕是不能幫你報仇。”
奚將闌:“……”
奚將闌急急道:“他喝醉酒會耍酒瘋你不知道嗎,怎麼還給他倒?”
盛焦微微蹙眉,看著和平日沒什麼兩樣,空空的酒盞放在那,安安靜靜等待橫玉度給他倒酒。
橫玉度將酒壺放下,沒再繼續讓酒荼毒盛宗主的腦子。
盛焦耐心等了一會,留給足夠的倒酒時間,隨後伸手捏住空酒杯。
認認真真一飲而儘。
奚將闌:“……”
其他人笑得直拍大腿。
奚將闌頭疼得要命,正要去製止盛焦,卻見一隻手拽住他的衣袖,強行讓他坐回去。
他順著寬袖上純白如玉的手抬眸看去,這才發現一直坐在自己身邊好似鬼魅似的人。
伏瞞相貌清麗俊逸,明明相貌是一等一的俊秀,但一轉眼卻瞬間忘了他的模樣。
他穿了一身耀眼的金黃色衣袍,發冠手腕十指全都帶著閃閃發光的法器,妄圖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可奈何即便如此,其他人也下意識忽視他。
此時伏瞞乍一拽住奚將闌,倒是將他嚇了一跳。
“伏瞞?”奚將闌險些被閃瞎眼睛,“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本以為隻有自己沒注意,卻聽其他人也詫異地瞪大眼睛。
“伏瞞?!”
“不隱你什麼時候到的?”
“我還以為你今日到不了了呢。”
伏瞞:“…………”
伏瞞早已習慣了,也不在意,輕輕笑著將奚將闌的耳飾遞回去。
奚將闌隨手扣上,卻聽到一陣風聲從耳中呼嘯灌進去,下一瞬周遭聲音竟然清晰無比。
伏瞞竟將助聽萬物的法器修好了。
“一雙巧手啊。”奚將闌捧著伏瞞的爪子嘖嘖稱奇,“你及冠時我沒去成,等過幾天重新補給你及冠禮物啊。”
伏瞞向來沉心靜氣:“哦,沒事的,你及冠時我也……唔。”
樂正鴆一把捂住他的嘴。
伏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也一直很可以的。
好在奚將闌沒心沒肺,和他嘻嘻哈哈敘了一會舊,餘光一掃橫玉度竟然還在壞心眼地給盛焦倒酒。
“橫玉度!”奚將闌霍然起身,噔噔噔跑過去,“彆再給他倒酒了!他晚上會鬨死我的,啊啊啊盛無灼!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為什麼還要逞能?彆再丟人了求求你了!”
盛焦緊蹙著眉頭,拂開奚將闌奪他杯子的手,對著對麵道:“伏瞞。”
伏瞞迷茫:“啊?”
盛焦看起來毫無異樣,甚至還在和伏瞞說正事,他將「望鏤骨」的琉璃球放置在桌案上——但他大概喝昏了,竟將琉璃球放在一盤葡萄上。
琉璃球倏地從那串葡萄上滾下去,盛焦冷著臉又抓回來,執意要往葡萄上放。
眾人拚命忍笑,想笑又不敢笑,忍得渾身都在發抖。
奚將闌痛苦地捂住臉,終於知道為什麼盛焦這六年從來不來參加諸行齋聚會,若是沒他看著,他肯定會被灌醉出糗。
盛宗主高嶺之花的形象一夕之間摔得稀碎。
終於,盛焦將琉璃球穩穩放置在一顆葡萄尖尖上,竟然巍然不動。
其他人一愣,不由自主發出一陣歡呼。
“厲害啊!”
“不愧是盛宗主!”
奚將闌:“……”
哪裡厲害了?
盛焦似乎也覺得自己很厲害,安靜等到這陣歡呼聲過去後,才肅然說正事。
“「望鏤骨」的琉璃球,可被人動過手腳?”
奚將闌愣了愣,看他思緒清明說話有條有理,甚至還惦記著奚明淮的正事,懷疑現在的盛焦根本沒醉。
所有人都知道「望鏤骨」的琉璃球裡有什麼,紛紛屏住呼吸不約而同看向伏瞞。
伏瞞受寵若驚。
他還是頭一回沐浴在眾人的視線中心,當即振奮起來,捧著琉璃球仔細研究。
伏瞞這些年陣法靈器精進了不少,十三州許多人都特意尋到滿汀州尋伏瞞定做。
不到半刻中,伏瞞徹底弄明白這琉璃球的端倪,高興地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其他人已經又開始喝起來侃大山了,根本沒人聽到他的話。
伏瞞弱弱地舉手:“哎,哎,我弄明白了,諸位,諸位!”
奚將闌也在喝酒,差點喝趴,像是貓似的捂著耳朵,迷迷瞪瞪道:“什麼弄明白了?誰弄明白了?!”
伏瞞:“我!我!”
奚將闌傻笑起來:“我?我是誰啊?”
伏瞞:“我是伏瞞。”
“啊!”奚將闌猛地蹦起來,“伏瞞!”
其他人這才終於反應過來,搜尋半天才終於找到伏瞞。
盛焦已經喝了奚將闌給他倒的好幾杯白水,將盛滿水的酒杯往桌案一放,氣勢十足,沉聲道:“可被動了手腳?”
“是。”伏瞞點頭,想了想突然又“啊”了一聲,伸手一指橫玉度和酆聿,“我來時發現你們倆身上似乎被下了靈級的術法。”
橫玉度和酆聿一愣。
他們倆?
伏瞞道:“和「望鏤骨」上麵的,一模一樣。”
奚將闌正天旋地轉,軟趴趴地靠在樂正鴆肩上,像是聽天書地看著他們說正事,含糊道:“哥,他們在說什麼?”
樂正鴆隨口道:“誰知道呢?”
奚將闌也沒多問,繼續喝酒。
盛焦蹙眉。
沒想到這事兒怎麼和橫玉度和酆聿扯上關係了?
“能解?”
伏瞞點頭。
“若是年少我學藝不精那會兒肯定是不成的,現在既然可以看出法術,自然能解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