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從沒對他說過?
小奚絕好似永遠停留在了被父母拋棄那日,晏聆是他未來的救贖,卻無法重回時間將他從記憶的深淵挽救出來。
晏將闌話都說不出來,隻知緊緊抱住他。
玉頹山感受著晏將闌傳遞給他的溫暖,又重複地呢喃一句:“聆兒,好暖啊。”
“我不想。”晏將闌將臉埋在玉頹山頸窩,終於哽咽著說出這些年他一直想說的話,“我不想你走。”
他曾經一度以為自己能理解玉頹山的做法,知道他根本毫無求生的意誌,就算到了那一日自己肯定也能笑嘻嘻地送他走。
畢竟唯有死才是玉頹山畢生追求。
可臨到最後,晏將闌後悔了。
兩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根本不是理解選擇、做足準備就能一時半會割舍得下的。
他死死抓住玉頹山的袖子,近乎乞求地道:“不要走……”
玉頹山哈哈笑起來:“就算我對你千依百順,這個過分的要求也實在無法答應。”
晏將闌猛地抬頭,眼淚在眼眶搖搖欲墜:“你!”
“怎麼辦?”玉頹山笑嘻嘻地說,“你要不然去找盛宗主來抓我去獬豸宗吧?”
晏將闌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薄唇都在哆嗦。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道劇烈的光芒。
玉頹山笑著說:“聆兒,看。”
晏將闌通紅的眼睛微微抬頭,透過地脈坍塌一半的洞口朝上空看去。
風卷殘雪白絮翻飛,所有天衍凝成一點,集中在玉頹山上空。
他像是和晏將闌玩過許多次的遊戲一樣,眸中閃現一抹狡黠光芒,孩子似的輕輕啟唇。
“叭。”
刹那間,那點金光瞬間在天空中炸開。
最先看到的是大到無法想象的金色焰火,好久後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才幽幽響徹耳畔。
天衍本源之力在天空炸開一道璀璨的光芒。
盛焦從雷雲散去的天空中落下,麵如沉水看著那黑壓壓朝著方圓數百裡散落的天衍碎片。
一旦那天衍散去的餘波落到地麵上,許是會將整個中州乃至十三州給夷為平地。
所有生靈都無法幸免。
盛焦沉著臉握住冬融劍,正要強行用靈力阻止時,讓塵突然道:“不必。”
盛焦蹙眉回頭。
讓塵仰頭看著那巨大的璀璨“焰火”,輕輕道:“不必阻攔。”
話音剛落,密密麻麻即將墜落到地麵的碎片再次像是真正的焰火般,劈裡啪啦炸開五彩斑斕的光芒。
——那是一道由天衍炸開的盛大煙火。
根本不是什麼餘波。
無數靈力宛如和風細雨,混合著大雪飄落到十三州各個角落。
深受「棄仙骨」劇毒影響的散修嗅到那股濃鬱的靈力氣息,經脈中的餘毒竟然緩緩消散,所有靈力落地之處,長出生機勃勃的靈草。
萬物在大雪中複蘇。
自此,十三州再無天衍。
「棄仙骨」的餘波就像是一場玉頹山惡趣味發作的玩笑。
以為是死期將至,實則是一場漂亮而短暫的焰火。
盛焦怔然看著被夷為平地的奚家靈草靈力生生不息,沉默許久才緩步走向天衍地脈。
晏將闌看著漫天焰火,感受身體經脈中「棄仙骨」的餘毒被緩緩消除,伸手抓住玉頹山的衣袖胡亂擦了擦眼淚,故作冷冷地道:“走吧你。”
玉頹山笑了:“這才對。”
因天衍的潰散、陣法的消失,玉頹山的身體也在微微散發著金光,像是分神似的逐漸變得透明。
晏將闌死死咬著牙,麵上強忍著不露出任何不舍,但一雙手卻抓著玉頹山的衣服死也不肯鬆手。
玉頹山靠在晏將闌臂彎間,感受最後的溫度,突然說:“對不起。”
晏將闌拚命忍著,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什麼?”
“對不起,毀了你的人生。”玉頹山輕輕地說。
如果他沒有存在過就好了。
晏將闌眼淚盈在羽睫要掉不掉,冷冷道:“誰說的,我現在還活著、想活著,人生就不會被毀。”
在兩人擺脫奚家後,玉頹山就曾對晏將闌道歉過。
當時晏將闌隻覺得這廝腦子是不是被什麼狗東西給踹壞了,怎麼說出這等胡話?
晏聆悲慘的源頭一大堆,陰差陽錯、天道不公、世家貪婪人心叵測。
他能恨任何人,卻無法怨恨和他相依為伴的玉頹山。
晏將闌狠狠罵過玉頹山之後,他就表麵上裝得嘻嘻哈哈好像將此事掀過,但沒想到這麼多年他內心卻仍舊無法釋懷。
“不是你的錯。”晏將闌緊緊抱著他,“我說過很多遍,真的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你到底能不能信一信我?”
“你真不怪我……”玉頹山說,“那我可就沒遺憾了。”
晏將闌被他噎得說不出來。
玉頹山的身體已經半透明,似乎轉瞬之間就能消逝在天地間。
晏將闌隻是安安靜靜陪著他。
兩人想說的話,早已說完。
玉頹山感受著晏將闌懷抱的溫暖,神智逐漸昏昏然。
晏將闌抓著玉頹山一隻手,看著那骨節分明傷痕累累的手逐漸變得透明,死死繃著下頜忍住眼淚。
忽然,玉頹山像是神智徹底昏沉,黑色眼瞳渙散,回光返照似的,一時間不記得身處何地、甚至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了。
“……”
他嘴唇輕動,似乎說了什麼。
晏將闌忙將耳飾扣上,側耳傾聽。
“娘。”
奚絕含糊地喊。
晏將闌一愣。
“娘。”奚絕渾渾噩噩,茫然地問,“……什麼時候拿來糕點啊?”
最後一句話說完,單薄的身影便化為一綹煙霧緩緩消散,隻留一身空蕩蕩的華麗衣袍,輕飄飄地落在晏將闌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