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傻孩子坐在樹下一道看這塊小木牌,像看什麼稀世珍寶一樣,你一嘴我一嘴的商量起來:
“祁竹哥哥,我們是用墨汁在上麵寫名字嗎?可那不是會被雨水弄花嗎?”
“那我用匕首在上麵刻我們的名字,再用墨汁深深描一遍,這樣就牢固多了。芫芫,你想掛在哪根樹枝上,你去挑一根,不管多高,我都給你掛上去。”
“我想要那一枝,朝東南那一枝,你要回那邊去了,我想向著你……我帶了紅線,我們用自己的紅線纏嗎?你得記得多纏幾遍才好,我上次看到彆人的姻緣牌的線斷了掉下來,我不想我們的也掉下來,要好好地掛一輩子才好。”
“不怕,我有帶金銅絲,與你帶的紅線一起將我們的姻緣牌掛上去,一定就不會再掉了。”
阮扶雪還是好擔心他們的姻緣牌掉了,又覺得彆人的被風吹著晃來晃去看上去就心驚膽戰,所以他們的牌子不是垂落地掛著,而是貼在樹枝側麵,下方的穗子倒是墜著,隨風飄搖。
阮扶雪好喜歡,她知祁竹也喜歡。
她想,他們的姻緣牌掛得這麼好,月老一定會保佑他們在一起的。
……
那時阮扶雪哪能想到自己就沒能嫁給祁竹,祁竹還因此恨上了她。
一夜醒來,枕頭又是濕噠噠的。
阮扶雪夢裡哭過了,白天就不再哭了,眼睛並不多腫,隻是有點紅。
阮扶雪還是去廊下繡花,六娘來找她玩,好巧不巧,正是約她去崇明寺。
京城中禮佛之風甚是盛行,阮家女兒常去寺廟,倒不稀奇,可對阮扶雪來說還是太巧了。
她止不住地開始想,她與祁竹的姻緣牌還在嗎?是不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掉下來了,所以他們才會有緣無分、互相折磨?一直想到無法遏製。
是以,阮扶雪沒多猶豫,就接受了六娘的邀請,明日與她一起去禮佛。
好久沒出門了。
阮扶雪打開自己的箱籠,要選一身衣裳穿,她是寡婦,當然不能穿太豔麗的,不過她本來也不愛穿太出挑顯眼的顏色,多是淺色素色衣裳。
找了找,竟然還找到了那件杏黃色的裙子,放在箱籠最底下,早就舊了,隻是她舍不得扔而已。阮扶雪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瞧著還好好的,隻是她如今長大了,肯定穿不進去了。不過是無用之物罷了。
阮扶雪想起上元節那日的小蓮花燈,她特特帶回家,到了家門口,卻找不到,一問才知道家人以為她是忘了扔,幫她扔掉了。
阮扶雪歎了口氣,將衣裙又收好。
阮扶雪找了一身對襟裙子,象牙色外裳和裙子,掐了霜藍色邊,尤其素淨。
她打算隻配一支白玉簪子,如此一來,旁人就知道她是個寡婦了,會避諱著她一些。
翌日。
剛到辰時。
阮扶雪就與六娘一起搭上車,去往崇明寺,她自覺是姐姐,得多看顧小妹妹,一直照顧著六娘。
阮家在這裡有處住慣了的廂房,提前一兩日打一聲照顧,廟裡就會幫他們打掃好。
她們先在前殿拜佛。
阮扶雪不嫌麻煩地每座都拜了過去,要不緩不急、內存虔敬、外現恭謹,很是有耐心。
菩薩低眉,神憫世人。
既然如此,為何不能保佑一下她這個弱女子呢?
阮扶雪求一支觀音簽,下簽:
臨風冒雨去還鄉,正是其身似燕兒;銜得泥來欲作壘,到頭壘壤複還泥。
廟中師傅道解文:“千般用計,晨昏不停,誰知此事,到底勞心。”
此為何意呢?是說她守寡守不成嗎?
六娘卻先累了,困倦地說:“姐姐,我想小睡片刻可不可以?”
“自然可以。”阮扶雪自然要把妹妹安頓好,帶她回了廂房住處,讓她在美人榻上小眠一會兒。
阮扶雪沒去吵她,拿起一卷佛經看,卻不知怎麼回事,就是靜不下心,她自個兒也知道原因,她惦記著想去看看她和祁竹的姻緣牌。
——正好六娘睡著了,她是不是可以去看看?
阮扶雪想,不若就現在去,也不知六娘會睡多久,看一眼,隻看一眼,她就回來。
好多年了。
嫁了人以後的那幾年,她為了迎合霍家人,也不敢提出去禮佛什麼的,沒得又得問婆婆要錢,這條路她很久沒走過了。
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大抵是廟裡的人也不用了,小徑上雜草叢生,幾乎要看不見道。
離姻緣樹越來越近。
阮扶雪走到一半路,剝開枝杈,忽地瞧見前麵出現個成年男子的高大身體,在等著她。
把她嚇了一跳,堵在路上。
阮扶雪怔立原地。
那人站在一叢偃竹旁,身姿挺拔,正冷冷地注視著她,寒聲道:“阮扶雪,聽說你想為霍廷斐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