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見祁竹離京時的場景,她從沒去看過,但她曾聽六娘她們說起過。
她們說,祁竹會穿一身紅纓銀鱗鎧甲,在日光下璨璨發光,祁竹有一匹雄姿勃勃、四足踏雲的汗血寶馬,他騎著馬自長街而過,沿街的女兒家都會往他的身上扔鮮花、香箋,一時間,如下花雨一般,直把他襯得如謫仙下凡。
不知為何,她夢見祁竹在花雨中回首,像在找她。
祁竹還叮囑她務必要去送行,她卻沒去。
祁竹一定會很生氣吧?阮扶雪想,可她去了有什麼用呢?她是個寡婦,要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麼多姑娘與他示愛,哪個都比她與他更般配。
她的心眼真的再小不過。
連做夢夢見一下她也嫉妒,又哪敢去看呢?
阮扶雪記得幼時,祁竹學騎馬,她也跟著去,祁竹把她抱上一匹小母馬,為她牽馬,問她:“芫芫,好不好玩?”
她說:“好玩,好玩。”
她又怕高,又怕動物,隻是跟他在一起,知他會保護自己,才不怕罷了。
但祁竹已經不是當年的祁竹,早就對她沒有憐惜之心,隻想報複她,已不保護她了。
不然,怎麼會枉顧她寡婦的身份,對她做出這等事來呢?
阮扶雪三天兩頭生病,她請大夫也沒人懷疑,而且多是走她自己的私帳,並不花什麼公裡的錢。
似錦按照阮扶雪,早早地出門去。
她沒直接去醫館,而是去到一處不起眼的鋪子——這是祁將軍交代下來,倘若四小姐有什麼私事要辦,就去這裡,找一位叫仁叔的老人家差辦。
仁叔問是有何事。
似錦道:“我家小姐叫我請大夫,我是懷疑……四小姐是不是懷有身孕了。”
不多時。
仁叔找了個大夫,背個藥箱,隨她去了阮府。
進了房間。
隻見一女子荏弱纖瘦的身影在紗帳之後隱隱綽綽,開門時,風略拂過,紗帳如浪濤般翻滾了下,又似一道青白色的閃電,隻是轉瞬即逝的一瞥,卻美的叫人怔忡原地。
阮扶雪放下了房間中隔開的紗帳,她沒有倒在床上看大夫,覺得不像話,穿好了衣裳,發絲兒也抿得一絲不苟。
無論懷沒懷上,她都要體體麵麵地去知曉。
誰都靠不住,伯父母靠不住,祁竹靠不住,舅舅也靠不住,霍家也不可能要她,這一次,她一定要自己拿主意。
大夫為她診完脈,良久沒說話,像在斟酌該怎麼告訴她。
阮扶雪現下卻一點也不想哭了,她說:“我究竟是生什麼病,您請但說無妨。”
——是喜脈。
他估摸著懷了一月有餘。
大夫想到他出行前,雇主與他交代,倘若診出喜脈,務必要欺瞞住對方。
他心懷愧疚,道:“您是多慮鬱悶,食欲不振,我給您開一些養神保健的藥吧。”
然後他取出黃紙,在上麵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副安胎藥的方子。
沒懷?阮扶雪不禁懷疑,她又不能直接問我是不是懷孕了?
難道隻是她疑神疑鬼,還是她心裡其實不知羞到真想為祁竹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