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阮扶雪總記得,自己剛剛投奔大伯父時,她剛到本家,大伯母把她抱在懷裡,憐惜不已,淚漣漣地說:“我可憐的雪姐兒,你莫要怕,以後就當大伯父大伯母是你的父母。”
又是給她好院子,又是讓她一起跟著大姐姐的女先生上課,還教她女工,教她廚藝,教她怎樣做一個三從四德的“好”婦人。
她多麼努力地想去做一個會為人稱讚的好婦人。
阮扶雪覺得自己瘋了,是真的要瘋了。
旁人就算死也不想被逐出族譜,她卻主動求!這是她的一時氣頭嗎?
不,不是的。
在她第一次被送去祁竹彆院,她忍耐著為了彆人奉獻了自己,但在回來以後,大伯父避而不見,大堂哥裝作不知,大伯母倒是去接了她,儘管有掩飾,但還是被她瞧出了若有似無的嫌惡。
這些人在要求她的時候花言巧語,等得到以後卻沒有一絲感覺,反而視她為妓/女。
或許在那時她,她就漸漸心冷了。
若是她隻在意自己的感受,她何苦把自己送去祁竹的掌心受儘那等折磨?
阮扶雪實在是受夠了,她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甚至對被她奉為圭臬的《女則》也產生了懷疑,做一個溫柔順從的淑女不應該能得到幸福嗎?為什麼她遭遇的隻有苦難呢?
趙氏冷冷地看著她,像是在用眼神嘲諷她不自量力,良久,才緩聲道:“這我做不得主,得去問你的大伯父。”
阮扶雪已是站在懸崖邊緣,沒有退路,道:“我自會去問大伯父!現在就去!”
阮扶雪說罷,不再拖拖拉拉,她抬腳就走,往內院衝去。
趙氏既覺得麻煩又覺得好笑,瞧瞧,兔子急了還咬人,不知道阮瑒會作何反應?左右回頭肯定要被阮瑒指責。
她是一肚子火氣,對阮扶雪生氣,也對自己的丈夫生氣,阮瑒什麼破事都都給她一個人,他倒是一直做甩手掌櫃,也該糟心一下了。
阮扶雪頭也不回地往正院去,她胸口憋著一股氣,一路上被人用詫異的目光相視。
到了書房院子門口,卻被大伯父身邊的小廝攔了下來:“老爺正在招待客人,四小姐且等一等,若有什麼要事,可以轉告給我稟告。”
大伯母亦慢悠悠地走過來了,問小廝:“正在招待什麼客人?去,直接去與老爺說,說四小姐的事連我也處理不了,需得他出麵才行。”要是什麼重要的人上門,丈夫一定會先告知她,讓她好生招待,既沒知會她,就不是要緊角色。
不一會兒。
書房的門打開,大伯父走了出來,他一臉肅容,一見阮扶雪,眉頭皺更緊了。
阮扶雪見了大伯母害怕,見了大伯父更怕,幾乎是刻在她骨子裡的懼意。
但她現在越是怕,就站得越直。
像是一叢雪中的竹枝。
大伯父隻站在門口,瞥了她一眼,道:“你來得正好。”
阮扶雪剛要開口:“大伯父,我……”
大伯父根本不耐煩聽她說的話:“你要大庭廣眾把自己的醜事說出來嘛?”
阮扶雪急赤白臉。
阮扶雪進了屋,還見有一滿頭華發的老翁在,依稀有點眼熟,卻記不起是誰。
阮扶雪心中是又氣又慌,她堵著氣,一進門就先跪下。
阮瑒轉頭看到她,驚詫了下,問:“你這是做什麼?”
阮扶雪磕了個頭,道:“大伯父請您逐我出阮家。”
阮瑒一言不發,隻是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她,阮扶雪便又發抖起來,給她磕了個頭,她隻覺得規矩禮法像是千斤重石一樣牢牢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壓根抬不起頭來。
又說一遍:“請您放我離家。”
她不知道真的走了以後能何去何從,就是死了也沒關係,都好過繼續待在這裡。
阮瑒嗤笑一聲,在椅子上坐下來,還喝了口茶,茶杯蓋子闔上時發出磕碰的輕聲,他嗤笑似的說:“荒唐。”
趙氏上前,忌憚地看了一眼多出來那個老翁,匆匆走到阮瑒身邊,俯身壓低聲音耳語:“四姐兒懷上了身孕,我要她喝打胎藥,她不依,非要你寫一封逐族書,她才肯喝藥!”
阮瑒像是一點都不驚訝:“這事我已經知道了。喝什麼藥,生下來不就是了。”
聞言。
不光是阮扶雪深受驚嚇,猛然抬起頭,趙氏也臉色一白。
趙氏完全沒料到丈夫會這樣回答,怔忡了下,方才急急地說:“你在說什麼?身為寡婦,未再嫁而產子,我們阮家女兒的臉麵還要不要了?你可要記得六姐兒過幾天才要定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