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婉覺得阮扶雪是她來建州以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阮扶雪把自己練的大字曬出來,婉姐兒感慨說:“你的字是越寫越好了。”
阮扶雪並非出自謙虛地搖搖頭,她自己都知道不大好,隻是跟孩子比更成熟點罷了,方方正正,她自己看著都覺得刻板,但她已經儘量寫得遒勁有力一些了,慢慢在改。
盧婉又說:“我娘私下說你寫的字看著綿軟,倒是隱隱有股倔勁兒,越到後頭越寫得認真,而不是漫散下來。”
“而且雪姐姐你背書也快,我娘說當年給我哥哥啟蒙時,也沒比背得快的,聽兩三遍竟然就能背下來了。”
直誇得阮扶雪臉紅。
她背的都是些啟蒙的簡單內容,又聽得極認真,年紀小的孩子不解其意,她卻都能聽懂,明白意思以後再背就簡單多了。
阮扶雪不藏私地說:“你先把意思記下來,再去背,這樣會好背些。再說了,你哥哥被啟蒙的時候才幾歲?我可都八歲了。”
盧婉時常會講起她的哥哥盧慈文。
阮扶雪這些天下來,也慢慢地記起來了,當初在江南學子中,確實有一位姓盧的,才名不比祁竹要低。
後來祁竹棄文從武,盧才子卻是考中少年舉人,還做了閣老的門生,頗為風光。她在姐妹們的交談中曾有聽說過,原本都忘了,過了好幾日才隱隱約約記起來一些。
當初她對這些京中才俊的八卦之事都是聽著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隻除了祁竹,旁的都沒怎麼放在心上。
盧婉每次一聽她這樣老氣橫秋的發言就忍不住笑:“雪姐姐說的語氣好像你已經八十了似的。”
阮扶雪臉紅了紅。
阮扶雪看這些個小姑娘還真是長者的心態,想要嗬護她們,就算有點嬌脾氣,她也從不生氣的。
有時她也會想,若自己一嫁人就生個孩子,也有她們這樣大了。
偶爾盧夫子、外祖母都在,她會在心底默默地想:加上我,這屋裡有三個寡婦呢。
阮扶雪以盧夫子和外祖母為榜樣,偷偷觀察她們,心想,大家都是寡婦,為什麼隻有她最後過得那麼慘,隻是因為她沒有一兒半女嗎?
不,並不是的。
阮扶雪敢說,換作是外祖母,就算落在她那樣的處境,也不會任人擺布。不然當年外祖母帶著兩個孩子,手裡捏著那麼大一份家業,早就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是外祖母會經商算賬,就算不仰仗彆人給錢,她也能掙著嚼食。
盧夫子也有異曲同工,她雖不是商戶,可是有一肚子文采,還有高潔的名聲在外,所以就算嫁人守寡,也有人特意上門請她當先生。
無論是數算還是書文,學到手了,將來總會有用,可以靠自己過活。
而不是被困在個小院子裡,連多吃碗藥都不好意思。
她心裡頭想著這些,學得更起勁了。
下午,她還與盧婉一起做了一會兒刺繡,她的花樣畫得好,繡得也好,便指點著盧婉做,恍惚覺得自己像在教六娘似的。
做這玩意兒最是消磨耐心,也打發時間。
一轉眼,一下午就過去了。
阮扶雪回過神,發現娘親一直沒來,她都有些不自在,問身旁的丫鬟:“我娘呢?”
丫鬟道:“夫人好像在與老爺在書房議事。”
阮扶雪點點頭,未作多想。
阮扶雪溫溫柔柔地問盧婉:“要留下吃飯嗎?”
盧婉搖了搖頭,臉紅紅地說:“怎麼還好意思蹭飯?已經叨嘮一下午了,我與我哥哥約好了他今日來接我的。”
等了一會兒,娘還沒回來,但是盧婉的哥哥已經過來接她了。
盧婉起身告辭。
娘不在,估計在和爹談什麼要緊事,不好去打攪,阮扶雪便說:“那我送送你。”
她送盧婉從正門出去,盧家長子已經等在那了。
阮扶雪自不遠處瞧見一少年清雋挺拔的身影,對方也看見了她們,隻看了她一眼,就很不自在地低頭不看她,與她作揖:“阮小姐好。”
阮扶雪回了一禮,倒沒發現盧慈文耳朵都紅了。
她想,這少年看著年紀真小,還是個半大孩子呢。
她自小仰望著祁竹長大,記憶裡的祁竹一直是高大強壯的大哥哥。
祁竹如今也與盧慈文差不多大,也是這樣帶點孩子氣嗎?
阮扶雪回過神,她平白無故的,又想起祁竹作什麼?可她心裡一直懸著,在她印象裡,再過沒多久祁竹就要來了。
她一定得把這門親事給攪合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