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家大宅裡的小廝丫鬟能在主子跟前得臉的,哪個不是打小吃了奴才的苦,或做爹娘的吃儘了苦頭,孩子才有這般借主子光“人上人”的待遇。
虞冷月咬咬牙,頂著太陽,繼續前行。
送完了東西回到三必茶鋪,虞冷月熱得不行,一口氣喝了許多水。
雪書見她如此辛苦,心疼地說:“下次我去。”
虞冷月衝著她一笑:“後廚的辛苦,我可吃不來!好姐姐你讓讓我。”
雪書哪不知道虞冷月是疼她,各有各的苦,不過比起與人周旋的苦,她倒是的確願意沉在廚房裡。
等到虞冷月歇夠了。
雪書才仿佛隨口一問似的:“今日那位郎君,可又來了?”
她手裡還在擦茶罐子,背對著虞冷月。
虞冷月說:“派小廝來的。”
雪書一轉身,笑望著她,眉目秀氣,連打趣人的模樣都十分溫柔:“郎君沒親自來?”
虞冷月低頭一笑,自顧打磨指甲去。
兩人又各自忙眼裡的活兒,虞冷月無端起了話頭:“他姓顧,顧則言。小廝喚海岩。”
她怎麼不曉得呢,雪書雖然很少說話,但是一直很關心她。
果然雪書見虞冷月主動開口,頓時手裡動作慢下來,一麵憂慮著什麼似的,一麵緩緩地問:“他彆的事呢?你知道的多嗎?”
虞冷月笑一下:“知道他無妻無妾無通房,算不算知道很多?”
雪書擰住了眉頭,抿著唇沒說話。
她手裡的抹布胡亂地在桌上擦,低低喃喃:“還沒娶妻,這樣的人還沒娶妻……”
縱是從“顧則言”的身量長相上看,斷然不像娶不到妻室的人,隻怕是讓官宦家的千金倒貼他都肯的。
要麼是有隱疾,要麼是門第要求極高,尋常人家的女兒配不上。
雪書的心口,一陣酸脹。
卻見虞冷月怡然自得地磨著指甲,也就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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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買了脆青珠回府後,因曉得是送給陳嬤嬤的,三爺又回來得遲,直接送去了後院給陳嬤嬤。
周臨淵下了衙回來,已是深夜,腹中饑餓,便問海岩:“吩咐你買的東西呢?”
海岩答說:“小的已送去給陳嬤嬤了。”又解釋說:“隻有一罐脆青珠。”
周臨淵勾著唇角,冷冷地笑了笑。
不愧是做買賣的人,長了一身的心眼。
他揮揮手,讓海岩退下。
又五日。
周臨淵派海岩去買吃食時,叫了他過來,單單給了錢他。
海岩領了錢,自然就不向往常一樣去賬房支取。
他捧著兩份吃食的錢,忐忑地心領神會。
再去三必茶鋪的時候,海岩照模照樣地把周臨淵的態度傳達了,這回他什麼話都沒跟虞冷月說,隻把兩份銀錢留下,就走了——讓女掌櫃自己個兒揣摩焦灼去。
虞冷月臉上果然愣了一會兒。
回府複命,海岩說:“三爺,脆青珠買好了,可要小的送去後院?”
“擱著。”
海岩放下脆青珠,並在退下之前,小心翼翼地說:“三爺,女掌櫃收兩份銀子,瞧著像是……收得不大不安心。”
片刻後,周臨淵沒什麼情緒地道:“下去吧。”
“是。”
六月上旬周臨淵穿白衣親自去買脆青珠時,虞冷月就奉上了兩個罐子。
一個土瓦罐,一個陶瓷罐。
東西全都送到周臨淵手邊的時候,虞冷月抿了抿唇,眼含歉意地退回去一份銀錢。
周臨淵輕挑唇角,冷嗤一聲:“女掌櫃這是什麼意思?開門做生意,卻做虧本的買賣?”
虞冷月連忙解釋:“這紅鴛麥粥,原是為答謝您才製出來的,即便虧也是願意的,隻是……”她低垂眼睫,原本活潑的眉眼平靜下幾分,語氣也低緩:“隻是不知道到底合不合您口味,才沒再製了。”
周臨淵覺得好笑:“合不合,你也都送了,現在再說不合,是不是太遲了?”
虞冷月抬頭看過去,眼神真切:“可是您若現在告訴我合口味,就還不遲。那……這吃食可還合乎顧郎君的口味呢?”
周臨淵靜靜地瞧了虞冷月一眼,斂眸撂下一句“尚可”,便拿上兩個罐子走了。
虞冷月笑容燦若春花。
重新拿了一麵招子,趕在周臨淵坐馬車前,把外麵的白招子給換成了另一麵招子——五日一製,改成三日一製。
周臨淵坐在馬車裡,挑著窗簾,掃了一眼那招子。
駛離了茶鋪門口,他又拿起紅釉的陶瓷罐子。
“紅鴛麥粥……”
竟叫這個名字。
連罐子上的花紋,亦是鴛鴦的。
周臨淵眼睫低垂,覆住幽深不見底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