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秋分一過,重陽即來,按照以往的天象,要不了多久,京城的天兒就快要急轉直下地涼下來。
今年似乎比以往涼的早些,又很是多雨。
今日又是個雨日。
街上的人少,三必茶鋪的生意自然也就冷清了。
虞冷月跟雪書都在前廳裡頭,沒在後院。
一個執筆寫字,一個執筆作畫。
這樣的日子,倒也閒散輕快。
就是錢箱子不滿,鬆快裡頭又帶兩分惆悵。
雪書剛畫完一株茱萸,為著重陽節裡的竹筒畫練習,一側目,就看到虞冷月宣紙上墨跡都暈染開了。
她打趣道:“你也要畫畫了?”
虞冷月一回神,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走神許久。
她擱下筆,托腮著,心緒自然是有些不寧的。
俗話說,旁觀者清。
雪書心裡是明了的,她低頭繼續描茱萸,柔聲道:“雨天不好出門,萬事都要等天晴。”
虞冷月垂下眼睫,輕聲嘀咕:“我沒有在等他。”
是真的沒有。
但她也的確還在想那一晚的情形,算是同他有關。
到了現在,恐懼已在她心裡逐漸像冰雪融化,仿佛展露出了新的景象。
外麵秋雨淅淅瀝瀝,顯然已經是另一個時令了。
一輛馬車停在茶鋪門口,不是周臨淵貫坐的馬車,可海岩卻從裡頭下來了。
他沒急著進鋪,挑了車簾,不知道在同車裡人說話,還是在乾什麼。
虞冷月聞聲望去,心口一提,可見青天白日也不能說人,說曹操曹操到。
其實“曹操”沒到,隻有海岩過來。
他跟車夫兩個,抱了好多東西,一股腦兒往鋪子裡麵堆,有幾個陶瓷壇子,有牛皮紙包的東西,還有精致的木匣,鑲嵌了螺貝,裡頭自然是她要的簪釵。
雪書過去打傘已經來不及了。
海岩淋一身雨,進了鋪子,甩甩手臂上的水,臉上堆著笑同虞冷月道:“掌櫃的,爺吩咐我送來的,金陵來的東西,說是您要的。”
雪書瞧著那陶瓷壇子,才明白是什麼,一揭開看,驚喜道:“大蘿卜。”再揭一個,香氣四溢:“鍋蓋麵的澆頭乾佐料。”
剩下的自不必說了,虞冷月托付了什麼,周臨淵就讓周臨先就從金陵買了什麼過來。
不遠千裡,不吝分毫。
本就快到用飯的時候,澆頭香氣一出,彆說是雪書,虞冷月也有些餓了。
雪書到底是把壇子蓋上,斂起喜色,等虞冷月表態。
海岩生怕虞冷月不收,身上沾著水,坐都不敢坐一刻,即刻就作揖道:“掌櫃,小的還有吩咐在身,東西已經送到,小的這就走了。”
虞冷月淺笑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海岩笑了起來,十分的高興。
也暗暗鬆了口氣。
留不留沒有什麼打緊,收了東西才要緊。
雪書這才遞去一把油紙傘。
海岩跟車夫打著傘,一同上馬車走了。
煙雨朦朧裡,馬車遠去。
周臨淵不光是換了馬車,連馬也換了。
一匹好馬,可在京城偏遠的地方,置套小小的宅院。
當真是揮金如土。
雪書抱起壇子,道:“晚上就吃鍋蓋麵,再醃點大蘿卜。”
虞冷月也抱著壇子,找地方放起來,笑道:“好啊。”
海岩回去複命,笑逐顏開地說:“三爺,女掌櫃的收了。”
窗外雨滴穿林打葉。
周臨淵又沉默不言,襯得書房格外安靜。
他手中一卷新書,散著淡淡的墨香,許久才吩咐道:“跟顧豫說,讓他在明苑等我,我明日休沐過去。”
海岩應了一聲,便趕緊去傳消息。
周臨淵手腕微低,手中書卷也半擱在楠木桌麵上,另一隻手摸了摸腰間的香囊,輕輕摩挲了半晌。
周臨淵去明苑見顧豫,其實也邀了虞冷月同去。
左右生意冷清,虞冷月便也去了。
最要緊的是,“顧則言”請她過去的理由,與龍婆子相關。
沒有龍婆子在中間推波助瀾,楚武很難成事。
要說罪魁禍首的地位,楚武與龍婆子,哪個都不遑多讓。
正是明白這一點,虞冷月心裡其實還憋了一股怒氣在。
而“顧則言”顯然也深諳其理,這才在她態度微微鬆軟後,拿出這道姍姍來遲的殺手鐧,邀她明苑相見。
到了明苑,虞冷月依舊由王喜媳婦引進去。
從進門開始,走的就是甬道、遊廊,其實整座園子的布局,她看不太全麵。
和上次一樣,也隻看到些青磚紅瓦,朱門楹聯,和花園裡的假山流水。
周臨淵已在軒裡等了一會兒了。
虞冷月去時,他手邊的茶杯已經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