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苑。
門衛崗亭。
蔣不疑提著很多禮物來到了這裡。
穿著樸素的劉據看到蔣不疑,笑了出來。
蔣不疑放下禮物,行大禮:“學生有禮了!”
幾乎可以說是三年過去了。
三年過去後,劉據十三歲了。
如果說三年前劉據是個小學生,那現在,劉據嘴唇往上那些細密的汗毛,就證明了他現在不再是那個小孩了。
劉據基因也好,吃的又比普通人好,所以十三歲就已經一米七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蔣不疑如三年前那樣看待他。
看到蔣不疑居然行大禮,劉據上前拍了一下蔣不疑的肩膀:“你小子,還來這一套。”
“都帶了些什麼?”
蔣不疑一樣一樣的往外拿:“這是溏心鮑魚,要比巴掌還大的大鮑魚,清洗煮製後,曬乾,然後儲存三年,才會在中心產生溏心。”
劉據以前也見過鮑魚,但並沒有怎麼吃過,因為這玩意兒煮不進味道。
蔣不疑:“武侯發明了一種新的吃法,做出來很好吃的。”
說著又拿出了魚翅等東西,都是吃的。
最後還有一個小竹簍,裡麵裝的是米。
“這是我在那邊自己種田種出來的米,聽說現在長安很多人都開始吃米飯了,所以就帶了一鬥過來。”
劉據很滿意,這個學生沒白收。
劉據收下東西,往背後窗戶看了一眼,嘿嘿笑:“可得收好,一會兒回家帶回去。”
蔣不疑下意識的:“這麼久了學生還沒問過,老師你在博望苑是做什麼工作的?”
劉據弓著腰,提溜著的東西都還沒放下去,回頭看著蔣不疑,愣住。
蔣不疑急忙:“倒不是好奇或者打聽,是因為在番禺那邊呆習慣了,遇到什麼人,都想要去搞清楚他的來曆。”
劉據:“哦,這宮殿修建的時候歸我爹管。後來我就經常在這邊來混書讀,認識點厲害的人。”
蔣不疑點頭:“厲害,如果能多認識一些厲害的人,的確對未來的人生非常重要。你爹居然能讓你來這兒開見識,在長安城也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
劉據笑了:“那是。”
蔣不疑:“還有個問題,最近三年每次看到老師,我都在想一件事情,我居然不知道老師的名字。”
劉據腦子一轉:“哦,我叫割兔。”
劉的繁體就是卯金刀,卯就是兔,兔在金刀之上,可不就是割兔嘛。
蔣不疑:“聽起來像是個有意思的名字,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劉據:“因為……這你得問給我取名字的人。”
蔣不疑倒是覺得沒問題。
現如今的蔣不疑養成了多做少問的習慣,若不是三年來都在思考這個問題,蔣不疑都不帶問的。
但就是因為三年了還問,所以定力還差點。
劉據反過來問:“你這幾年跟著武侯,都學了些什麼?不會還是隻是每天駕馬車吧?”
蔣不疑這三年學的最重要的事兒就是謙虛。
武侯大人都把南越國的王印掛在自己的腰上了,還經常說自己‘哦我對南越不熟悉’。
蔣不疑:“沒有學到什麼。”
劉據敲桌子怒其不爭啊。
你哪怕是學到了更高級的駕車之術呢?
劉據長歎一口氣:“也罷,看來你還是太笨了,在武侯麾下都學不到東西,那我要是不教你,你就完犢子了。”
“俗話說得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蔣不疑想說這句話是淮南子裡麵的,也不是什麼俗話,而是一句科學論據來著,不過還是忍住了沒說。
蔣不疑學到的第二點就是不要話多,不要好為人師,除非對方給錢。
給自己的師傅指點,那更是倒反天罡了。
劉據繼續:“我不會釣魚,沒法授人以漁了,但是這句話用在你的身上,能改一改。”
“改成,與其千日駕車,不如千日造車。”
蔣不疑:“?”
劉據背負著手,高聲:“目前,大漢有五家車企,分彆是長安的長安牌,懷朔的長城牌,隴西的小米牌,千乘的大運牌,還有河口的東風。”
“現在局勢已經明朗,任何地方的發展都離不開運輸。”
“無論是火車還是輪船還是普通小船,無論如何運輸,最終從集散點到店鋪到倉庫,或是從倉庫到個人手中,都得用馬車。”
“而馬車利潤極高。”
“目前我就知道,平陽侯曹襄就在積極地研究馬車。”
蔣不疑來了興趣:“哦?”
劉據:“平陽侯可是很聰明的,早在六年前,就開始養馬,整個大漢北境,運輸量激增,馬匹需求也是激增,他就已經賺麻了。”
“但是養一匹馬運到長安來賣掉,也就賺五百大錢,而做一架最高科技的馬車,賺四萬左右。”
“所以,平陽侯盯上了造車,也是很正常的。”
“以後距離西域太遠了,翻過蔥嶺又艱難,蔥嶺以北肯定還需要一個造車廠。”
“美洲還需要。”
“還有現在長江正在開發,所以會稽郡附近也需要一個。”
“光是大的車廠,就還需要三個,如果是小車廠,那可以養活不知道多少。”
劉據挑眉:“怎麼樣,這個絕對是好生路吧?隻要你學好了,一定會賺大錢的。”
蔣不疑本來想說武侯禁止任何先進技術走出大漢中央之國範圍內的。
想了一下後,沒有說。
就算不走出去,那就是需要運輸車出去,那樣的話,還是需要產量。
劉據:“首先我考考你,為什麼除了霍氏技術的車廠,大多數的車都是兩輪而不是四輪?”
蔣不疑當然知道這個:“因為差速器。”
作為車夫,怎麼能不知道這個?
劉據:“錯!差速器在周朝就有了,周朝就有四輪馬車,隻是無論是硬拖著走,還是差速器,反而都拖慢車的腳步。”
“是因為速度不夠快,所以差速器是個累贅。”
“而車越來越快,是因為新式機械機構,乃至軸承的出現,讓奔跑時,摩擦變低,所以速度變快。所以才需要差速器。”
蔣不疑思索了一下,覺得有道理。
劉據:“那我今天就教你差速器原理,和軸承製造大法。”
劉據小聲:“軸承製造法,就隻有研究院研究車的羅四傑團隊會,還有就是我研究出來的方法。彆外傳。”
蔣不疑:“啊?要不我還是不聽了吧。羅四傑那個肯定是有專利的啊。昨天陛下和武侯大人商討後決定頒布專利保護法的。老師你研究出來的方法,快去申請專利吧!”
劉據:“你以為我不想嗎?我去申請了,人家說我的方法和羅四傑的專利的方法一樣的,差彆不超過兩成的差距,需要更大的差異才能申請專利。”
蔣不疑翻白眼。
原來是能聽不能用的技術。
不過,蔣不疑還是很好奇軸承是怎麼做出來的。
要知道,軸承出來之後,瞬間替代了馬車上大量的轉向機構,直接就讓馬車底盤的順滑程度快了不知道多少。
現在,馬車基本上在自身摩擦損耗速度方麵已經研究到頭了。
或者說蔣不疑認為這方麵的研究已經到頭了。
劉據笑了:“方法有四個。”
“小錘敲,大錘壓,冰火兩重天。”
蔣不疑掰手指:“還有一個呢?”
劉據:“冰火是兩種方法,合起來用效果最好。”
劉據講了一下,簡單來說方法有四個。
第一,用錘子敲打,擠壓進去。
第二個,用加力的方法壓進去,適合工廠用蒸汽機裝配。
第三,給外套加熱。
第四,給珠子冰凍。
如果在給外套加熱的同時給珠子冰凍,那就更好了,完全不費勁。
蔣不疑聽完後疑惑:“那為什麼您這個專利和他們的一樣?難道他們也是用了四種方法一起注冊了專利?”
劉據淚流滿麵啊:“什麼四種方法,這就是一種方法,最精密的軸承,需要四種方法一起用才能裝配進去,普通精度和質量的軸承,不能用在馬車這麼大載重精密的機器上。”
劉據看著蔣不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有點氣惱:“不過彆擔心。”
“雖然軸承製造專利被人注冊了,但大不了買他的現貨,本來用的也不多。隻要差速器這種結構能夠搞出自己的,就能製造出自己的底盤係統。”
“你挺好。”
劉據畫了一個馬車四輪結構。
“當轉向的時候,如果前輪轉向,那麼後輪跟著軌跡過去,隻會有一個輪子跟前輪速率是一樣的,這外側輪子,就是被拖著走的。”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讓左右車輪一樣,就需要把兩輪中間的鏈接斷開,做成兩輪可以獨立旋轉的轉軸。”
蔣不疑看著一邊點頭:“明白。”
劉據:“但是,怎麼確定斷開後速度就是一樣的呢?”
“在左邊這兒,加一個新的連杆,車輪轉動,車軸就轉動,車軸推動動力軸圍繞著車軸轉動,怎麼用動力軸推動右邊車輪轉動?”
蔣不疑思索了一下:“簡單,在右邊結構上加一個十字結構。”
這樣,左邊的動力軸推動右邊的十字,就能轉動。
有差速時,動力軸就在十字之間空轉,而正接觸時,動力軸就推動十字轉。
這樣,轉起來的速率就是一樣的了。
劉據:“但是,這樣的話,左輪一直貼地轉,右輪卻是一圈被推動四下,就一頓一頓的,所以……”
蔣不疑:“十字加成米字。”
劉據點頭:“聰明,但是如果速度快了,就會放大頓挫,米字結構也感覺一頓一頓的。”
“所以……”
蔣不疑捏著下巴:“乾脆把米字改成齒輪吧……但是改成次輪後,每個齒就不夠動力軸脫軌了啊!”
劉據:“聰明,但聰明的不多,把動力軸設計成另外一個次輪狀的軸不就完事兒了?”
齒輪的齒間距不夠動力軸脫離,但是齒輪和齒輪之間的齒脫離又下一個齒咬合,不就很正常了嗎?
蔣不疑恍然大悟:“啊?哦?好像對啊!這就是差速器?!”
劉據冷笑:“真笨,來,我教你,我發明的最新結構,比這個複雜多了,彆說馬車,就算是以後柴油蒸汽機真的普及開來,做成柴油動力汽車,我這個結構也能用。到時候,就是你的車廠脫穎而出的時候!”
蔣不疑何等聰明,就這麼幾句話,就能搞懂差速器的運轉規律,就算自己多去研究一下,應該也能做出實用的差速器。
但是研究哪有繼承快?
劉據講起了他那個結構的差速器。
蔣不疑也認真的聽了起來。
劉據講完也不管蔣不疑聽不聽得懂,消化了多少,叉腰大笑:“這馬車做出來的速度肯定比研究院的快,必須取個好名字,響亮的名字。你覺得是叫奔馳合適,還是叫寶馬合適?”
蔣不疑:“……”
還沒開口,劉據就打斷了:“以後搞不好不會用馬了,還是叫奔馳吧。”
蔣不疑:“老師你不是想要給我謀生吧,你就是想要建立一家車廠,然後把你的設計給實現出來。”
劉據那表情蔣不疑太熟悉了,安國少季和終軍經常都是那樣的。
劉據被說破了後也不氣惱:“那還不是讓你賺大錢了,我出技術,你去管理,以我的技術,隨便換個人,不照樣能成?”
窗戶外麵,劉徹和霍海聽到這裡,轉身往外走。
劉徹:“聽楊連成說,太子對於機械方麵的造詣很高。”
“太子還想研究電,但是電太危險了,所以朕嚴令不允許太子接觸電力設備。”
霍海點頭:“太子的身份尊貴,的確不適合。”
劉徹:“本來按照規矩,他這個年紀,已經可以成婚了。”
“但是按照現在科學院的研究,似乎他這個年紀還沒成年,不應該這麼早成婚,大漢開始推崇晚一點結婚,所以,現在應該讓太子去做什麼?”
這個晚婚的推廣,其實是為了減少童工的存在。
這個裡麵邏輯鏈條又是一大條,但是簡單的說一下原理就是,讓人意識到十六以下沒成年。
如果大家都認識到十六以下就是未成年的狀態,就能大量減少童工。
因為這樣大量的人就不會想‘你該成為家裡的頂梁柱了,找個班兒上吧。’
但是,如果童工減少,又不能配套合適的教育體係的話,就會導致街頭巷尾出現大量隻玩兒樂而什麼都不乾的年輕人。
一旦這種事情成了常態,那‘嬉皮士’、街區文化、該溜子這些東西就不可避免的要出現了。
這人啊,過早擔負重任會出問題,但是整天玩兒也會出問題。這一鬆一緊就得抓好了。
所以‘你本來就是個打工的,隻是碰巧讀了書’這句話並沒有人知道教育的實際意義。教育本質上不是讓每個人都能成大才,而是讓大部分人不要變成社會危害。
於是,新商改的當務之急就是科教文衛的全國性推廣。
新商改現在是必須全麵執行了。
所以劉徹看向了霍海:“朕讓李蔡告老還鄉,由你當丞相,讓張湯當禦使大夫,同時設立大司農,同為三公,由司馬相如為第一人。”
霍海有些愕然,本來之前沒有出現大司農而是叫做大農令,是九卿之一。
就算改成大司農,應該也差不多。
但是現在,劉徹想要用大司農這個職務,代替經濟大臣的責任。
原因當然是劉徹不想拋棄農業,而是希望抓經濟的大臣,要清楚,帝國的首要任務是農業,是吃飽飯。
所以,等於硬生生的把大司農這個職務抬上了三公。
至於為什麼是司馬相如,原因也簡單。
其實司馬相如那一代被剛上位的劉徹招募的人,成就最低的就是他自己,其他人很多都封侯了。
但這一代人中司馬相如最懂經濟最會搞錢。
可是沒趕上好時候。
現在是趕上好時候了,但司馬相如年紀也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