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景英十三歲小學畢業,跟洪旭一比似乎有些晚,但跟其他人比,卻算早的。
跟他一道畢業的,他的那些同學,很多都已十七八歲。
桑景雄今年十歲,轉到如今的學校後,跳級上了六年級,他的同學大多比他大,今天跟他一道來縣城玩的人,就都高他一個頭。
隻比洪旭稍微高點的桑景雄哪裡打得過兩個年紀比他大的人?他被這兩人狠狠揍了一頓。
好在那兩人都是讀書人,以前沒怎麼打過架,隻會點花拳繡腿,因而下手不重。
打完桑景雄,這兩人有些害怕,一起跑了,隻剩下挨了打的桑景雄站在原地,委屈萬分。
他站了一會兒,又去看紙店那邊,然後就瞧見桑景雲他們正在吃午飯。
他的大姐二哥,和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坐在一起,正在吃肉!
桑景雄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家裡要啥沒啥,他隻能拿鹹魚下飯,他姐他哥呢?中午竟然吃肉!
他們得了洪家的接濟,卻隻顧自己享受,完全不顧家裡人!
桑景雄火冒三丈,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不遠處的洪興紙號,轉頭往家裡走去。
路上,他越想越委屈,不停地抹眼淚。
桑景雄很傷心,洪家,洪旭的二姐卻很高興。
她對畫小人書這事兒很感興趣,昨天晚上就畫了兩頁,今兒個上午,又畫了九頁。
她沒想著要做出一本多麼好的書,就想快點將之做出來,因而畫得特彆快,她覺得,等明兒個,她就能把這書畫完,到時候,她就讓她爺爺把這書裝訂好,拿給她小叔看。
洪掌櫃一共有兩子三女,三個女兒都已出嫁,長子就是洪旭的父親。
他的小兒子叫洪永祥,洪永祥今年二十五歲,還沒結婚,在租界一家報社當記者。
洪掌櫃夫婦對一直不結婚的小兒子很不滿,洪旭姐弟幾個卻很喜歡這個小叔叔,因為這個小叔叔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們帶各種新鮮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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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洪二姐埋頭苦畫,渾然忘我。
桑景雲和桑景英這日收工後,去了之前桑景英幫忙糊月餅盒的點心鋪。
明日就是中秋,桑景雲打算買幾個月餅回去。
點心鋪平日裡不賣月餅,但等進入八月,就開始出售月餅了。
今日,來買月餅的人尤其多,等到明天上午,應該會排起長龍。
這年頭沒有防腐劑沒有真空包裝沒有冰箱,上海這地兒天還熱,月餅買回家最多放兩天,再久就容易壞。
因此很多人,要到中秋那天,才會去買月餅。
這家點心鋪出售的月餅有兩種,一種是豆沙餡的,另一種是鮮肉餡的。
家裡一共七口人,桑景雲想了想,買了四個鮮肉月餅,四個豆沙月餅。
回家以後切開,每人都能吃半個豆沙餡的,半個肉餡的,剩下的可以切開再分一分。
豆沙餡的月餅裡要放豬油,鮮肉月餅更是用豬肉做的,因而月餅的價格不便宜,一個月餅要三個銅板,
八個月餅花掉了二十四個銅板,桑景英今天這一天,相當於白乾了。
不過難得過節,奢侈一下也無妨。
兩人將月餅放在背簍裡,往家裡走。
他們中午吃得挺好,但一下午過去,桑景英早就餓了。
他一直在嗅著月餅的味兒,還嘟噥:“這月餅,趁熱才好吃,剛出鍋的肉月餅,一口下去滋滋冒油。”
桑景雲都被他說饞了:“等回家,我們就把肉月餅分著吃了,豆沙月餅等明兒個再吃。”
“好。”桑景英的腳步不自覺加快。
桑景雲連忙喊他,讓他慢點。
她今天很累,嘴角的口瘡還大了點,走不動。
兩人到家時心情很好,桑景雲更是一進門就道:“奶奶,我們買了月餅回來!大家都來吃月餅吧。”
然而她話音剛落,桑景雄就斜刺裡衝出來,一頭撞在她身上:“我才不要吃你買的月餅!你不要臉,你還吃獨食。”
桑景雲被撞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心裡的喜悅也被撞散,皺眉看向桑景雄。
“景雄你在乾什麼?你怎麼能罵你姐!”桑錢氏衝上來,用力拍了一下桑景雄的肩膀:“你差點把你姐撞到了!”
桑景雄凶巴巴地看著桑錢氏:“我罵了又怎麼樣?她在外麵丟我們家的臉!她和二哥還吃獨食,天天在洪家大魚大肉不管我們!”
桑錢氏怒道:“你瞎說什麼,洪家請吃飯,怎麼就是吃獨食了?”
說完,桑錢氏歉疚地看著孫女兒:“景雲,你彆搭理他!”
桑景雄又吵嚷起來,桑景雲大概弄明白了原因。
桑景雄今天去縣城玩,看到他們跟洪掌櫃一起吃飯,覺得他們吃獨食。
至於說她丟臉什麼的,桑景雄年紀雖小,但滿腦子封建思想,這是欠教育了!
這些天,桑景雄抱怨這個抱怨那個,鬨過好幾次。
他年紀小,桑景雲還很忙顧不上他,就都無視了。
但今天,她著實有些生氣。
她和桑景英辛辛苦苦在外麵掙錢,一天下來差不多要用手寫六七千繁體字,寫得手都快廢了,回來還要被抱怨!
桑景雄年紀是小,但桑景英也沒大多少!
“行,你說我們吃獨食,那我們還就吃了!我們買的月餅你彆吃!我們買的鹹魚你也彆吃!”桑景雲冷著臉開口。
他們中午跟洪掌櫃一起吃飯,確實吃得不錯,但也沒有特彆好。
這年頭沒有規模化養殖,肉類的價格也就很貴,洪家雖有錢,卻也不是敞開了吃的。
洪家下人送來的菜,豬肉基本上都是跟千張結、豆腐乾、油豆腐之類一起燒的,瞧著滿滿一碗,但裡麵的肉最多半碗。
這肉,洪掌櫃洪旭他們也是要吃的,她跟桑景英是客人,哪好意思多吃?一頓下來基本就吃一塊肉,頂天了在洪掌櫃的勸說下再吃一塊。
鹹魚他們倒是沒少吃,畢竟鹹魚便宜。
至於往家裡帶,那肯定不行,他們總不能讓洪掌櫃養著他們全家。
“不吃就不吃,我不稀罕你賣笑買的月餅!”桑景雄見全家沒人站在他這邊,哭著跑上樓去了。
桑景雲冷笑一聲,看向桑景英:“阿英,你去跟他聊聊,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桑景英應了,追上去。
等兩人都看不見了,桑景雲看向桑錢氏:“奶奶,我辛辛苦苦掙錢,還要被他嫌棄!這孩子不教不行了!今天的月餅,我不想給他吃。”
“不給,咱不給,阿雲你彆生氣,小心氣壞了身體……你嘴角都起燎泡了。”桑錢氏關切的看著桑景雲。
這些天她也很忙,除了盯著桑學文做事,還要幫陸盈做針線活。
桑景雄不聽話,她心裡也有氣。
陸盈也道:“阿雲,你身體不好,要是累了,那就歇兩天。”
桑學文聞言,連連點頭。
桑景雲不是那種吃了苦不吱聲的人,這些日子,她每天都會說一說自己和桑景英的艱辛。
桑景雄不當一回事,家裡其他人還是心疼他們的。
桑景雲見狀又道:“他口口聲聲說什麼吃獨食……洪掌櫃請我們吃飯,我們總不能連吃帶拿,本身我們也不敢多吃,阿英都是夾一塊鹹魚,就吃下去一大碗飯……”
“景雄這孩子,是要好好教一教,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桑錢氏道。
桑景雲點頭讚同。
桑景雄這孩子,有點欠揍!
他絕對是飯吃太飽,活兒乾太少了,趕明兒,她就把人帶去縣城,讓他寫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