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了白檀這番話,眾人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之前阮青鬆在外行走,一直打著禮部尚書阮樂正長子的名號,卻從未提及他的母親。
十幾年前阮樂正入贅白家的事滿京城無人不知,而白家人又是出了名的古怪,但凡是白氏族人,無論男女,一生都隻能孕育一個孩子,千百年來,絕無例外。
那麼,倘若這雪衣少年所言為實,阮青鬆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切切察察,像是有一萬隻蒼蠅湧進了燕子樓。
阮青鬆被踩中了七寸,眼中濃烈的恨意險些遮掩不住。
生母出身風塵也就算了,還連累他也被人瞧不起。
這是封建落後的古代,身份等級森嚴,從呱呱落地那日起,人就被劃分成三六九等,出身低微是阮青鬆一輩子的痛腳,由不得他不去嫉妒白檀。
縱然從小就被阮樂正和花見羞嬌養著長大,但是阮青鬆知道,白府的所有繁華榮寵都不屬於他,前世的遭遇讓阮青鬆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個經濟拮據的房客,雖然坐擁豪宅,卻隨時都可能被人無情地掃地出門。
隻有將那些東西完完全全地奪過來,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許他才會覺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為白檀少在外麵走動,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傳人姓甚名誰,他便有意混淆視聽,每每隻說自己是阮樂正的嫡長子,費儘心機,苦心遮掩,讓世人誤以為他才是阮白氏的兒子。
現在,他一直小心隱藏的秘密,就這般輕而易舉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鬆感受著眾人狐疑嘲諷的目光,仿佛被釘在恥辱柱上,心裡湧過一層又一層的難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鬆,將對方雙眸深處的陰暗情緒儘收眼底,不禁覺得好笑,阮青鬆這家夥是有被害妄想症嗎?
白家祖訓有言:白氏子孫,男不可續弦,女不可另嫁,一生一世一雙人。
當年,阮白氏還未與阮樂正徹底撕破臉,見到突然被丈夫帶進後宅的花見羞母子,雖然氣惱憤怒,痛恨阮樂正出爾反爾,背叛曾經許諾的誓言,卻從未想過出手傷害花見羞,更遑論是針對不過一歲多的阮青鬆了。
阮白氏曾說過,世間本就對女子甚為苛待,她又何必去做惡人?至於阮青鬆,彼時阮白氏自己也是初為人母,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對阮青鬆隻會比對花見羞更好。
從始至終,阮白氏和白檀對花見羞母子抱的態度都是眼不見為淨,好吃好喝地養在內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們那一口吃食。
隻可惜,世上人心不可測。
阮白氏和白檀想要做件善事,卻沒想到養虎為患,誰能料到反而是花見羞母子主動出擊,將阮白氏和白檀置之死地。
所以說,阮青鬆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若對他好,他隻會認定你笑裡藏刀;你若對他不好,他更有理由先下手為強了。
因此,對待阮青鬆,絕對不能手軟,隻有將他打狠了,打怕了,他才不敢再輕易反擊。
白檀繼續問道:“怎麼?有膽色撒謊,卻沒有勇氣承認嗎?阮青鬆,我再問你一遍,你的生母到底是誰?”
阮青鬆攥緊拳頭,額頭爆出條條青筋,快速思考著應對之策,嘴上敷衍道:“弟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生母名諱,豈可隨意出口?”
白檀往下落了一個台階,與阮青鬆視線持平,目光相對,似笑非笑地說道:“這有什麼好遮掩的?我記得,十幾年前你母親花見羞豔名遠播,曾經號稱豔絕天下,閉月羞花,容貌在紅袖坊裡可是數一數二的好呢。”
一言既出,四座嘩然,任誰都想不到阮青鬆的生母竟然會是花見羞,年紀稍微大些的,誰不知道花見羞這個人間尤物,更甚至在座的幾位人到中年的舉子當年還是花見羞的瘋狂追求者,險些為她與家中鬨翻。
眾人聞言全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人說道:“是了,花見羞在紅袖坊掛牌三年,之後仿佛是嫁給了阮樂正阮大人……”
旁邊喝茶看戲的華服男子嗤笑道:“說什麼嫁不嫁的,阮樂正自己都是入贅女婿,婚前大言不慚地哄騙人家白小姐,允諾些山盟海誓,結果呢?老泰山前腳死,他後腳就把紅顏知己用一頂軟轎抬回家裡。隻可憐了白小姐,雖是弱質女流,卻撐起偌大家業。能做出這樣狼心狗肺之事,還瞞得滴水不漏,不被禦史台裡的那些老東西抓住把柄,阮樂正真是好手段!”
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
薑國曆代皇帝素來重視倫理綱常,自太祖開始就奉行以孝治天下,若此事坐實,阮樂正的名聲必定大打折扣,仕途也勢必會受到影響。
樓內眾人都感到難以置信,說道:“如此說來,阮大人尚未出熱孝,就忙著納妾?”
有脾氣耿直急躁的,拍案而起,喝道:“若此事屬實,阮樂正與畜生何異?”
“不錯,此等行徑,著實讓人不齒!”
“枉我如此敬佩阮大人,私下裡常常以他為榜樣勉勵自己,沒想到竟看走了眼,該打!該打!”
另學子站起身來維護阮樂正道:“怕是你們被流言誤導了吧,我堂兄是阮大人的門生,據他所言,白老先生在世時阮大人就向他回稟過納妾一事,白老先生心善,憐憫阮家隻有阮大人這一條血脈,不忍心讓彆人絕後,於是點頭首肯,且主動提議讓妾室生下的孩子姓阮,承繼阮家香火。”
其他人附和道:“那就難怪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阮大人此舉無可厚非。”
一年輕舉子向白檀求證道:“白公子恕罪,在下請問阮大人十幾年前是否果真未脫孝服就納妾?”
“這……”白檀麵色為難,視線躲躲閃閃,不敢看向眾人,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阮青鬆強顏歡笑:“不過是以訛傳訛,這樣的話你們也信,豈不知謠言止於智者。”
年輕舉子目光平靜地看了阮青鬆一眼,淡淡道:“我並未問你。”
阮青鬆被人拂了麵子,又不好強行分辨,否則豈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白檀神情躊躇,欲言又止。
年輕舉子稍稍緩和了些語氣,再次催促道:“白公子,你直說就是,無須顧忌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