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後來, 王子終於找到了灰姑娘, 兩人從此過上了快樂幸福的生活。”白檀坐在床榻前, 輕聲講完了改編版的童話,末了, 笑盈盈地問道:“阿雪喜歡這個故事嗎?”
關暮雪縮在杏黃色薄被中, 極為捧場地笑道:“當然喜歡了。”
白檀精神抖擻, 聞言眸子更亮了:“那我再講一個吧。”
“不, 不必麻煩白姑姑了。”關暮雪麵皮一僵, 慢慢打了一個哈欠。
“那好吧。”白檀放下紗帳, 又點燃熏香,單手執著火燭,隔著白色冪籬,回眸輕聲道:“阿雪晚安。”
關暮雪亦道:“姑姑晚安。”時下大家傍晚分彆,各自安寢, 原是習慣說“早些安歇”之類的話, 但白檀卻總是說成“晚安”,倒也簡便明了,慢慢地鶴閒山莊上下也跟著有樣學樣了。
待到腳步聲遠去, 關暮雪鬆了一口氣, 悄無聲息爬起來, 為恐他人發現, 也不點燈,隻輕手輕腳地開了窗,乘著幽冷月色, 默默打起拳來。
自關野故去後,關暮雪每日上午跟著荀香墨等人習武,下午跟著衍師傅學文,忙得腳不沾地,仿若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小陀螺,再加上他心內悲戚,又因為還要守孝,一個月內飲食都要格外清淡,臉色難免有些憔悴病弱。
白檀怕關暮雪人小,受不住,就和衍師傅等人商量著,給他減輕負擔,誰知關暮雪牢牢記掛著父親臨終之言,一心想要早些成長起來,頂門立戶,表麵上不忍拂逆白檀一番好意,點頭答應了,私底下卻比以前更用功,更勤懇,夜裡每每都要抹黑練功。
這也是關暮雪最近眼袋浮腫,眼底充斥著若隱若現的血絲的緣故。卻不想,因此引發白檀誤會,以為他是思念雙親,夜不安枕,所以隔山岔五就要過來講睡前故事。
白檀回到自己客居的猗蘭院時,荀香墨已經等在那裡,手裡正拿著一本賬冊翻閱,見到他來,問道:“夫人又去給暮雪講故事了?”
白檀點了點頭,背對著荀香墨放下燈,因此並未注意到對方憋笑的樣子,他坐到書案後,隻道:“昨天查閱到第七本,還剩兩本,開始吧。”
關家祖上靠武藝一道發家,在姑蘇一帶廣有資產,名下有良田百頃,涉及綢緞鋪子、酒肆書齋、繡房藥店等十餘種行業,說句日進鬥金也不為過,其間富貴常人實在難以想象。旁的不說,隻看這金漚浮釘,雅致精美,集無數巧思於一體的鶴閒山莊,便可知一二了。
可惜後來經營不善,漸漸被掏成了空架子。
白檀接手時,鶴閒山莊但凡值錢的東西差不多典當殆儘,田地也賣去大半,隻剩翠微山山腳、近山腰處一片土質貧瘠,地勢崎嶇坎坷的薄田,店鋪也都關門倒閉,餘下幾家也不過是苦苦支撐,入不敷出,不但對鶴閒山莊窘迫的現狀無益,甚至還要倒貼銀子進去。
白檀帶著荀香墨,熬了幾個通宵,將所有賬冊再次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較之前那次不同的是,還冥思苦想出幾條對策。
這些天來,白檀白日裡去巡視鋪子,進行實地考察,跟掌櫃們洽談,晚上寫寫算算,同樣忙得不可開交。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這般忙碌下來,效果也是十分明顯的,彆的不說,起碼白檀如今對各店鋪地理方位、人員構成、客戶群體等信息有了十分清晰地了解。
白檀私心想來,要說見利快,短時間內能幫助鶴閒山莊渡過困境的,非餐飲業莫屬了,所謂民以食為天,江南曆來又是富庶繁華之地,即便是普通百姓,一年裡也不吝惜舍些銀錢,滿足口腹之欲。
況且,此時乃太平盛世,萬國來朝,各民族間多方交流包容,大家對新鮮事物的接受度很高,甚至有不少人將不能一嘗藩屬小國的地方美食,引以為憾事。
巧的是,白檀在現實世界,因著一人獨居,四處輾轉飄泊,經常自己動手做飯,也識記了不少菜譜,倒是可以借鑒一二。
他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搜腸刮肚地整理出幾十道特色菜肴出來。
翌日一早,白檀在老杜的陪同下進了城。
說起酒樓和食肆,關家現下也不過是各自僅存一處罷了,分彆位於城東、城西,名字也敷衍的很,就叫做“關家酒樓”、“關家酒肆”。白檀的打算就是先將其他所有店鋪都暫時關門,籌集一部分銀錢,大力整頓這兩家,等到有了周轉資金,再將其他店鋪重新裝修,從頭開始。
夏日裡的空氣總是熏熏然,帶著幾分欲醉不醉的味道,即便隻是上午巳時左右,太陽的威力也不容小覷。
臨街而建的三層木質酒樓內,人到中年,樣貌清矍消瘦的胡掌櫃倚在櫃台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算珠,乾癟的嘴唇念念有詞,一綹短須時不時翹起再落下,麵上憂愁之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