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宇模模糊糊的讚歎聲,在大口大口地吞咽中傳來,其餘同學本就是拚著最後一絲忍耐力,等著讓孫文宇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現在見他吃得開心,神態暢快至極,一碗之後就不停歇地去盛第二碗。
季朋怕孫文宇一人獨享,以虎撲狼奔之勢,衝過去也盛了一碗。柯黛黛等人望風而動,忙著去拿碗的,相互推擠的,還有去奪孫文宇手中木勺的,吵吵嚷嚷,霎時間就亂作了一團。
值得玩味的是,村民們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大家哄搶,接連不斷地將他們的食物分享去,大鍋裡的肉湯量一減再減,他們卻毫無動怒的跡象,也沒有任何出手攔阻的意味,反而用一種憐憫悲哀,卻又無可奈何的蒼涼目光,幽幽地盯著孫文宇等人看,又手拉手地圍做包圍圈,將白檀和陸鄉趕到外麵。
陸鄉護著白檀,不動神色地後退了一步,“他們都餓瘋了,講不了道理,我們隻有兩個人,村民們要是真想做什麼,我們也擋不住,先等等看吧。”
孫文宇、莫小北等人加起來足足有十八個,都是身強體壯,胃口極大的成年人,淨餓了幾天後,他們你爭我搶地,一鍋肉湯很快被瓜分乾淨,大家仍然隻是個半飽,但好在那種無孔不入,感覺連內臟器官都消化吞噬掉的饑餓感,稍稍得以緩解,他們頹然地躺在地上,滿足地拍撫著肚子,嘴裡發出一串串喟歎……
實習生們一副昏昏欲睡,慵懶倦怠的模樣,連日以來,死亡線一點點壓迫著大家的神經,逼得他們幾欲瘋狂,現在好不容易獲得飽腹感,品嘗著久違的美妙滋味,身體上的虛軟無力慢慢泛了上來,懶洋洋地就要陷入夢鄉。
人群前麵,一直沉默著吸煙,對眼前景象視而不見的汪有福抬起頭來,悶悶地說了一句:“差不多了,動手吧。”
十幾個虎背熊腰的健壯青年越眾而出,一言不發地走到庭院中央,粗魯地牽製住孫文宇等人的手腕,一個個拉動同一處,整整齊齊地排列好。
柯黛黛嬌聲嬌氣地說道:“你們乾什麼啊?慢點……”
旁邊,任真真媚眼如絲地勾纏著一個青年,膩聲道:“小哥哥,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呢?”
無論任真真她們怎麼詢問,青年們都維持著麵無表情,埋頭做事的沉悶姿態,很快就將孫文宇等人頭挨頭,腳貼腳的放好,還特意撩開女生們的長發,露出一張張形態各異,妍媸不同的臉來。
葛婆婆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從花神廟裡走出來,汪有福湊過去,嘀嘀咕咕地小聲說了幾句,一邊說,一邊用複雜難辨的眼神望向庭中平躺的十幾人。
那視線沉甸甸的如有實質,看得蔣南娜、馮盼盼等雞皮疙瘩瘋狂湧出,小聲呢喃道:“他們說什麼呢,我們,我們不會有事吧?”
那葛婆婆聽著汪有福的話,極有威嚴地肅著一張皺紋密布,肌肉鬆弛的蒼老麵皮,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渾濁的眼珠子間或往上一掄。
這邊文瀟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葛婆婆,觸及她唇角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笑意,心底頓時咯噔一下。文瀟瀟本是一個蕙質蘭心,頭腦靈活的女孩子,往常也總能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給出建設性意見,這次卻因為接連忍饑挨餓了幾天,聊以充饑的菜根湯都被同屋而居地蔣南娜給搶走。念著蔣南娜身懷有孕,文瀟瀟不願同她一般見識,自己餓得頭暈腦脹,失了基本的判斷力,被旁人一慫恿,竟然也做了隨波逐流之人。
但,這會意識逐漸回籠,文瀟瀟卻後知後覺地體察到不對勁,費力地叫喊道:“小北,盼盼,還有季朋,文韜,你們都彆睡啊,趕快清醒清醒!”
她嘶聲喊了一會兒,文韜、杜元書等人掙紮著睜開眼皮,緩緩問道:“乾什麼大喊大叫的?”
文瀟瀟慌亂道:“不對勁,真的不對勁,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
誰知,文瀟瀟剛說完,最先喝下肉湯的孫文宇卻猛然叫道:“我,我怎麼動不了?我的手呢,腳呢?”
“鬼吼什麼,你的腳不就好好長在腿上,你看我……”季朋平時就有些看不上孫文宇的咋咋呼呼,見了他這副沒有膽氣的窩囊樣,就單手撐地,想要站起身來踢孫文宇一腳,哪知道這一動,手腳軟得跟麵條一般無二,軟趴趴的毫無力道,薄脆的白紙一般。
季朋試了兩次,接連受挫,不禁也慌了神,驚恐地大聲說道:“我怎麼了?幫幫我!你們誰過來幫幫我?”
“彆喊了,忒聒噪。”葛婆婆突然出口,邁著小碎步,顫顫巍巍地踱步過來。
任真真離她最近,本要磕頭祈求,奈何全身上下隻有頭能活動,就以後腦勺點地,狼狽又滑稽地挪蹭過去,討好地對葛婆婆笑道:“老奶奶,我們哪兒做得不好,您隻管說,咱們保證改,您說,我一個乾巴瘦小的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渾身沒有二兩肉,您留我能做什麼呢?”
任真真隻是習慣性伏低做小,隻盼著老人家心善,看到年輕姑娘會勾起惻隱之心,不想這葛婆婆聞言竟然啞啞一笑,道:“二兩肉也不少,足夠老婆子我打牙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