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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值夜宮女羅璧悄悄起身上前,小聲喚一句:“小姐?”
高明純仍在夢中沒有回應, 羅璧在一旁候了片刻, 又踮著腳尖回到外間打瞌睡, 並留神注意著內室的動靜。
“娘娘,陛下在東山打獵墜入懸崖,生死不明!”
“陛下——”高明純又喊了一聲,猛地從夢中驚醒。
羅璧慌忙跑到內室撲到床邊:“小姐, 可是做噩夢了?”
內室昏暗,窗外天色將明未明, 高明純抓住羅璧的手:“羅璧姐姐,把燈盞弄亮一些。”
“是。”
羅璧挑掉燃成黑色的燈芯, 吹著火折子點燃另外三盞燈, 內室頓時亮堂起來,另一個守夜宮女青黛聽見動靜也慌忙到內室伺候。
高明純掀開錦被仍覺得熱, 一摸額頭,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約莫是蓋的太嚴實了。
她赤腳下床拿起一把紈扇扇風, 漸漸涼爽了些,隻是那股心悸久久揮之不去,好端端的怎會夢到陛下東山打獵墜崖, 當朝陛下很是威武雄壯,再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陛下大約是世間最明白這道理的人了。
青黛拿過紈扇輕輕扇風:“娘娘, 可是夢到什麼不好的事了?”
羅璧和青黛是高明純的陪嫁丫環, 忠心不二,高明純初初嫁入宮中不大習慣因此目前都是她倆來值夜。
“沒甚麼。”高明純腦袋昏昏沉沉,不欲多說。
羅璧見狀端來一盞溫茶,高明純接過來一飲而儘,末了對羅璧說:“羅璧,你替我診診脈,我不大舒服。”
青黛頓時緊張起來,羅璧麵相青嫩卻老成持重,放下茶盞拿出脈枕靜靜給高明純號脈,幾息之後,羅璧鬆了一口氣:“小姐受了風寒,我去煮碗薑湯來,不打緊的。”
青黛似信非信,卻是知曉羅璧是陪伴皇後娘娘長大的,自幼學醫且醫術超群,若不是因為皇後娘娘的救命之恩怕不會到這深宮裡來受罪。青黛比羅璧晚了三年來到高明純身邊,因忠心耿耿又巧手慧心,自然作為陪嫁入宮的不二人選。
高明純扇了一會兒風仍舊困倦,示意青黛將帷帳掛起,而後躺回床上閉目養神。
皇後高明純係禮部尚書高均海唯一的嫡女,一年前先帝賜婚,將其許配給太子趙衡,今年三月初六完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高均海著急忙慌的將在嶽父家常住的高明純接回京城準備大婚,高明純心裡不願意也不能說出來連累家人砍頭,隻能迅速接收母親搜羅來的皇後守則。
當皇後不容易,這倆月高明純深諳此理,秀麗小臉上常常要掛著不符合二八妙齡的滄桑,尤其皇帝陛下床笫之間很是凶猛,隻是先帝吃多了早年嬪妃無數晚年雄風不再的苦楚,明令禁止給當初的太子殿下廣納妃嬪,高明純著實盼著日後給皇帝陛下多納幾位嬪妃,當然,得等有了嫡子才能放開。
皇後熬成太後有挺長的路要走。
高明純攥著拳頭,絕對不允許中間兒有人把她從皇後的位子上拉下去。
羅璧瞅著自家小姐不知想打誰的小拳頭,小聲道:“小姐,薑湯煮好了。”
“彆喊小姐,被人聽到你要受罰,我、本宮亦會被太後指責。”高明純端起溫熱的薑湯一飲而儘,隻當這便是話本中江湖兒女的快意恩仇了。
“是,娘娘。”
等到黎明降臨,高明純晨起梳妝,用過早膳後要去康壽宮給太後請安,上午還有一場宴會,由太後牽頭組織預備給寡居兩年的虞真長公主挑選駙馬。
當朝太後閨中姓黎,十三歲入宮從昭儀一路升至貴妃,趙衡繼位後尊為太後,高明純自嫁過來日日不斷給黎太後請安,黎太後為人極和善,大約是念著高明純年幼不懂事,很是體貼關愛,每逢請安必定準備美味糕點預備給皇後。
今日亦是如此,高明純輕輕咬了一口蓮子糕,柔聲稱讚:“母後宮中的廚娘手藝愈發精進,這蓮子糕香甜軟滑堪稱上品。”
黎太後不到五十美貌依舊,隻身材略微走形,從過年到五月間這腰身生生粗了一圈兒,應是先帝去後輕鬆了許多,她宮中有個廚娘極擅廚藝,黎太後一向因此自得,偏高明純來到康壽宮中能不重樣兒的誇讚這廚娘。
黎太後被哄得開懷:“等你回去帶兩盤罷。”
“那倒不用,母後疼愛臣妾,臣妾日日來給母後請安,樂得從母後宮裡吃現成的呢。”高明純又咬了一口,這蓮子糕上澆了晶瑩桂花蜜甜的厲害,這口味是黎太後最喜歡的。
“哎呀,莫不說本宮和皇後對脾氣呢,怎麼說本宮聽了心裡都歡喜得不行。”黎太後笑著對宮人道。
大紅宮裝的虞真長公主從宮門外走進來恰好聽到這話,揚聲問道:“母後這是有了兒媳忘了兒臣?”
高明純連忙起身,對虞真長公主柔柔一笑:“皇姐來了。”
虞真長公主微微一福禮:“兒臣給母後請安,見過皇後娘娘。”
高明純就站在一尺之外,連忙走來將虞真長公主扶起來,並不真的受她的禮。黎太後生過三個孩子,第一個女兒未及滿月夭折,虞真長公主是第二個,比皇帝趙衡大六歲,今年芳齡二十六,虞真長公主是太後親女,皇帝長姐,身份尊貴不言而喻,高明純因著這身份對於虞真長公主一向客氣。
虞真長公主前一位駙馬因病去了已有兩年,這兩年虞真長公主一直寡居,黎太後心疼閨女,說和幾次才聽得虞真長公主答應再嫁,隻有一點,虞真長公主認定一定要自個來選新駙馬,這並無不可,黎太後央了皇帝做主,預備辦場宴會,先讓朝中命婦將各家年齡官職符合的男兒呈上來,今日這宴會就是要遴選符合條件的兒郎。
虞真長公主不喜旁人碰她,隻是來扶她的人是當朝皇後,借著那股子力站直身子。
高明純卻忽然愣在當場,就在她觸碰到虞真長公主的瞬間腦子裡突然湧進來一團亂糟糟的東西,衝天而起的火光,刺耳的婦孺尖叫,均能讓人瞬間崩潰,虞真長公主倒在火光之中,看火苗蔓延到她自己身上,頃刻之間被火苗淹沒。
“娘娘為什麼望著本宮發呆?”虞真長公主對弟弟的新後略有成見,隻不過這皇後不討厭,小臉很是討喜。
高明純立刻回神,克製住震驚:“本宮瞧著皇姐這身衣裳和妝容分外好看,不由多看了一眼。”
虞真長公主笑笑,徑直走到黎太後身邊坐下,拈起一塊蓮子糕送入口中,繼而點點頭:“還是母後宮中的蓮子糕最好吃。”
黎太後忙不迭讓宮女再端上來些新穎精巧糕點,這點子東西可不能少了自己女兒的。
高明純坐在一旁看她們母女說話,偶爾應和兩句,腦中仍在回想剛才知曉的內容,虞真長公主仿佛被火燒死了,瀕死前絕望怨恨駙馬,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又歎腹中骨肉不能得見天日,可虞真長公主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又從未有過身孕,那為何會有這些事突然來到腦中,還有今早做的夢,此時皇帝正在東山狩獵,她竟在夢中見到皇帝跌落懸崖,難不成她竟有什麼未卜先知的本事?
黎太後和虞真長公主要說私房話,高明純借口椒房殿中尚有事務需要打理離開了康壽宮。
出了康壽宮大門,腳下一滑,門口伺候的太監慌忙來接,羅璧抓住她胳膊,好懸避免了一場儀度儘失的跌倒。
高明純站穩後讓羅璧看那青石板是否有蹊蹺,羅璧撚起一點汙漬在鼻間輕嗅:“娘娘,有塊豬油落在這石板上化了。”
太監臉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討饒。
此處是黎太後的康壽宮,發落康壽宮的宮人豈不是落了黎太後的麵子,高明純身為皇後自然不會做得罪婆婆的事兒,免了那小太監的跪罰,上了步攆回椒房殿。
高明純之所以著急走,是因為在小太監扶她那一刻,腦中又多了一幅畫麵,這不知姓名的小太監犯了錯,杖責八十,被打了個皮開肉綻,等到最後一杖才咽氣。
高明純自詡藝高人膽大,但見識這等玄之又玄的事也需要時間平複淡然。
“羅璧,你著人盯著方才在康壽宮門口的小太監,有什麼事兒都要告知於本宮。”
主子的命令,羅璧想也不想就道是,她們是椒房殿的人,在外結交人脈是為方便及時知曉這宮中消息。
宴會即將開始,奉懿旨來宮中的命婦已儘數到齊,青黛伺候著高明純在鏡前檢查妝容,這是皇後第二次見命婦們,萬不可大意。
不出一刻,羅璧慌慌張張回到椒房殿:“娘娘,方才在康壽宮門口的小太監死了!”
“有勞阿純。”趙衡靠在引枕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