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1 / 2)

十月二十七這日下了一整天的鵝毛大雪,虞真長公主在宮中住了一夜推掉黎太後的再次挽留, 冒著大雪毅然決然回了公主府, 她解禁後駙馬楊釗元也隨之解禁, 皇家的意思似乎是嫌楊釗元沒有管教好府中下人讓流言傳出導致長公主名譽受損。

長公主回府自然要將駙馬召到公主府,禁足兩月楊釗元不如從前精神, 人瘦一圈, 虞真長公主與他也是兩月未見,此時見麵心疼極了:“駙馬為何沒好生照顧身體,你那小廝丫環都是……”

“殿下不必擔憂, 臣在給奶奶守孝不吃葷腥才瘦的,不關他們的事。”楊釗元一言一行仍是溫柔雅致的。

虞真長公主遣退下人坐到楊釗元腿上,摟著他脖頸低聲道:“這些日子駙馬可曾想我?”

“臣自是夜夜思念殿下, 這些日子臣不能陪伴殿下身邊, 讓殿下一人承受孕中苦楚,是臣的不是。”楊釗元一手護在虞真長公主腰後, 一手規規矩矩放在身側,並不敢有半點逾越的樣子。

虞真長公主靠在他肩上,歎氣:“駙馬不必擔憂,等過些日子孩子生下來母後也不生氣了, 我去求一求母後定然給駙馬要來更好的官職,這些日子駙馬便在府中清閒。”

“是, 多謝殿下。”楊釗元微微笑著接受虞真長公主的安排, 無一絲被蔑視男子尊嚴的惱怒。

虞真長公主果然高興, 過一會兒從楊釗元腿上下來到梳妝台前梳妝, 她向來是無所顧忌的性子,願意和誰說話便多說一些,不願意說了縱使是喜歡的人也是晾在一旁,但卻盼著人家主動湊過來。

楊釗元知她性情,沒有猶豫的跟過去從她手裡拿過檀木梳,小心翼翼將她高高挽起的發髻放下來,一點點梳通,銅鏡中的虞真長公主笑容溫柔:“駙馬,這回進宮若不是你給我提醒,我怕是又讓母後不喜,也不知皇帝皇後在母後麵前說了什麼,往日母後明明最疼愛我的,現在是鐵了心要管教我。你說,母後會不會不疼我?”

“不會,太後管教殿下也是為了殿下,若是日後讓外人抓到把柄,殿下恐怕不能輕易脫身。”

虞真長公主撇撇嘴,一副小女兒嬌態,隨口嘟囔道:“陛下病著,皇後漸漸坐穩後位,日後宮裡就是皇後的天下了。”

楊釗元垂著眸,睫毛微微顫了顫,按捺著思緒道:“陛下的病情不是已經好轉?至於皇後,高家最高官職也隻是禮部尚書而已,皇後若是無孕必定不敢冒犯殿下。”

“哼,諒她也不敢。”虞真長公主忽然奪過檀木梳狠狠梳了兩下發尾:“她就沒有懷龍種的命!不過是仗著顏色好又是陛下發妻多幾分寵愛而已!”

皇後仍是無孕?楊釗元眸光陰沉,勉強保持冷靜陪伴在公主身邊。

“不過,聽說惠王從封地帶回來一位名醫要給陛下醫治,不知何時能徹底醫好,陛下那病歪歪的樣子……哎,我很擔憂。”虞真長公主心中不喜趙衡,又不好直接對楊釗元說出口,總歸日後還是要仗著趙衡的麵子過日子,趙衡活著她才能活的更自在。

楊釗元靜默不語,夜深後二人上床安歇,床幃晃動到半夜才堪堪停下。

夜裡雪漸漸停下,第二日朝陽升起,燦爛明媚的讓人睜不開眼睛。楊釗元睜開眼便沒看見虞真長公主了,他躺在軟綿綿的床榻上呆怔片刻後迅速起身去淨房洗漱,丫環送來乾淨衣裳,沐浴後換上頂著半乾濕發去到他在公主府的書房。

書房安靜空曠,博古架上纖塵不染,楊釗元隨手拿起一冊史書,三心二意的翻看,心裡將昨晚虞真長公主提到的消息過濾一遍,趙衡前世重傷又逃脫他們的追蹤,差不多此時傳出消息人在惠王封地,因為傷的厲害所以並不曾在人前出現,後來惠王遍尋名醫為他醫治才有起色,由此可見現在皇帝是真的病重,那高明純是真的沒有懷孕?

楊釗元呼出一口濁氣緩緩笑出來,不由想起前世之事。

前世皇帝墜崖,高皇後親自到東山尋找陛下,和今生相差無幾的情形,皇後策馬而來楊釗元一眼看見驚為天人,隻在心中念著不敢靠近,直到皇帝下葬榮升太後的高明純中暑自請去避暑山莊居住,楊釗元公務繁忙仍常常去避暑山莊,即便她從未正眼看他。

楊釗元從不曾對高明純有過一絲逾越,隻等諸事安定後將高明純從避暑山莊的帶走,讓她一心一意的歸屬於她,而不是整日為趙衡消沉,趙衡曾在蜀地出現的消息並未傳入京城,避暑山莊的人更不會知曉,楊釗元真心誠意謀劃著一切,卻在年後去避暑山莊探望時發現高明純身邊多了一個嬰兒。

“皇後娘娘,這嬰兒哪裡來的?”雖然她已被封太後,但楊釗元喜歡喚她皇後娘娘,一如當初初見那般。

高明純並無一絲慌亂,答曰:“這是先帝遺腹子,我已通知高家,若我們回京你可知會引起甚麼風波?”

朝中大臣並未全部歸順,質疑趙衡死因的大有人在,若此時高明純抱著皇子出現在京城,趙郴的帝位一定會受到質疑,那麼趙衡病愈後聯合惠王起兵必定會獲得聲援,但高明純也會因此陷入危急關頭,趙郴一定不會留她,楊釗元不想她死。

“你說著孩子是先帝便是先帝的了?”柳院判兩月前來給高明純診脈,並未說她有孕。楊釗元去查避暑山莊的下人,但一無所獲,無人知曉高明純何時有孕、生子,倒是高家曾經來過人。

楊釗元耐著性子勸她:“皇後娘娘,先帝已死,你此舉有百害而無一利。”他斷定孩子是楊家送來充數的,又訝異高明純有這樣的膽子。

高明純微微一笑:“囚籠之鳥又有何利可言,至少我夫君可名正言順回京。”

她似乎知道他的情意,卻視若無物,並化作一把利劍狠狠紮進他心裡,為了先帝當真值得?楊釗元連夜趕回京城與人商議,後來他知那是他兩世做過最蠢的事,他前腳離開,虞真長公主便帶著癡迷他已久的高明宜去往避暑山莊,高明宜將高明純毒殺連那嬰孩也未放過,虞真長公主則命人放了一把火,燒了避暑山莊。

所幸,楊釗元留在避暑山莊的下人及時趕到高明純房中,卻也隻救下來屍身,楊釗元在屍身旁守了一天一夜,最終讓用不傳之法將高明純屍身完好下葬,他原本不欲將那嬰孩放入棺中,但見他身上穿著高明純親手所做的衣裳,另尋一方小棺放在高明純身邊陪伴他。

高明純之於楊釗元是可望不可即的明珠,隻敢遠遠觀望,唯恐貿然上前會毀掉她的光輝,但早晚有一日他要將明珠收入掌中。可他沒想到一向未放在心上的虞真長公主會發覺他經常前往避暑山莊的異常,這個女人一直又蠢又毒,下手更是狠辣不留情麵。楊釗元失了明珠更不想看到這個女人,以牙還牙將虞真長公主火火燒死在公主府內,她死前楊釗元就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心中無波無瀾。

楊釗元喜愛高明純那抹桀驁,前世今生都因此動心,能重來一世他有失而複得的驚喜,但皇帝身上的變故似乎值得懷疑,那采藥女不知是什麼身份,然,無論如何,楊釗元相信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

高明純前世用虛虛實實的一招讓他心慌意亂,今生她並未有子嗣,將來要懷也是他的子嗣,而趙衡前世今生都沒有皇帝的命!

“叩叩——”

楊釗元收回神誌,沉聲問:“誰?”

虞真長公主輕盈一笑,推開書房門扉:“駙馬不曾聽出我的聲音?”

“對不住,殿下,我一時入迷並非有心……”楊釗元溫柔解釋道。

“無妨,駙馬在做什麼?本宮來陪駙馬看書如何?”

楊釗元抿唇,笑容靦腆溫柔:“求之不得,殿下請坐。”

雪後,惠王興衝衝進宮求見皇帝,身旁還帶著一位醫者,進了承乾殿皇帝卻隻準他一人進入,殿內趙衡正與禁軍統領傅雷議事,惠王以為來的不是時候,拱手就要退下:“臣弟不知陛下正與傅統領議事。”

“無妨,朕已與傅卿議畢,三弟坐罷。”

惠王笑嘻嘻坐下,一副單純小孩子模樣,傅雷行禮退下後,殿內隻剩兄弟倆。

惠王毫不客氣的剝個橘子,慢條斯理的撕掉白色橘絡,遞一半給趙衡,納悶問道:“臣弟見陛下精神尚好,可前兩日著實讓人擔憂,臣弟從蜀地帶回來一位名醫,治好了無數內傷,陛下要不讓他來診診脈?”

趙衡吃了一瓣橘子隻覺得太甜,他這幾日經常在椒房殿吃橘子,已經習慣那酸不溜的口感,於是把剩下的放到盤裡。

“朕無妨。”

惠王猶豫了一下,咽下一口橘子才道:“臣弟明白了。”

趙衡並未和惠王講明白,但這三個字已經足夠,他對惠王深信不疑,而惠王忠心耿耿根本無甚可以懷疑,若他的真實病情需要瞞著世上所有人,那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朕一月前交代給你的事辦的如何了?”趙衡知曉蜀地有一場叛亂,傷損惠王在封地的大半兵力,他早早給惠王去信提醒,是想將兵力損失降低到最小。

惠王性質昂揚:“多虧陛下提醒,臣弟才及時發現那董旭霖不老實,隻是陛下為何讓我就地處決?”按例如此動亂位高權重如惠王也要先呈報皇帝,再由刑部出具判決結果,當然這種情況基本都是秋後處、株連九族之類。

趙衡淡淡道:“朕當然是不想讓外人知曉此事,免得引起警覺。”

他也在賭,賭那楊釗元或者還有藏的更深的人會不會注意到蜀地異常,兩人都藏在暗處,端看誰能耐得住性子。

惠王雖似懂非懂,但他打小就信任趙衡,深信趙衡不會害他,順利將蜀地重大事務全部呈報。等聊完公事,惠王便恢複那懶散性子嘮叨想念許久的京城美食。

“皇兄你可知你兄弟這幾個月吃得什麼,什麼都是辣的,我隻能吃府裡帶過去的廚子做的京城飯菜,吃到厭煩都沒地兒換!等臣弟這回回去,皇兄賞我兩三個好廚子罷!”

趙衡自然同意:“朕還可給你推薦一人,你倆一同去找好吃的……”

說到一半,趙衡突然意識到前世冷酷到隻願意和惠王混在一起遍尋美食的容將軍如今還是女嬌娥,然後任憑惠王怎麼問都不再開口提及。

惠王追問無果,又莫名想起齊王,他回京第二日齊王便上門拜訪,還是因為一個女人,要他開口幫忙讓趙衡給她賜婚:“臣弟也不是第一次見四弟這麼……急色,不過臣弟聽聞嘉怡郡主是陛下救命恩人,就沒給他許諾。”

趙衡默默飲一口茶,不言語。

惠王悄悄看了趙衡神情,壓低聲音問:“難道陛下是要給自己留著的?”

“……咳咳!”趙衡差點沒被一口茶嗆死,沒什麼威信的訓斥:“你怎麼越來越像長舌婦人了?”

惠王撓撓鼻子:“臣弟就是好奇唄。”

“你要閒著無事就去拜見母後、太妃,陪她們說這些她們指定願意聽。”

惠王:“……”

並不敢反駁什麼。

康壽宮

黎太後將謝太妃請過來詢問齊王妃小產一事,謝太妃臉色慘白吞吞吐吐道:“本來月份就小,還未來得及讓太醫診脈,王妃她自己也不知有孕,可能一時不小心傷到身子小產,臣妾知道的不大仔細,不過齊王妃沒有善待皇家子嗣,臣妾定會好生教訓她的。”

“不必如此,沒了孩子齊王妃已經夠傷心的,你就彆再傷口上撒鹽。”黎太後並不在意齊王妃有無照料好子嗣,隻要她們一家不來添堵便好,反正她已經快要有孫子,可惜皇帝一直明令禁止她張揚,黎太後隻覺得憋的好難受。

謝太妃心裡難受又不忿,但還得乖乖低頭稱是,黎太後懶得看她的苦瓜臉,等高明純來了就將謝太妃趕出去了。

“皇後這幾日如何?”因為皇帝不肯納妃,黎太後還在生皇帝的氣,順道連皇後一起氣上,可她確實稀罕孫子,默念她純粹關心孫子和皇後沒甚麼關係。

高明純乖乖答道:“臣妾這幾日吃的好睡得好,孩子經常動來動去很是活潑,勞母後關心。”

黎太後安心不已,仍是千叮嚀萬囑咐的:“有的事能讓下人做就不要自個兒操勞,你是皇後之尊,犯不著事事親力親為。”

“臣妾明白。”高明純懷疑黎太後這話是不是指給皇帝納妃一事,但是黎太後不挑明,她臉皮薄不好直接提出來。

“母後,臣臣妾讓青黛給您做了一副昭君套,您試試看可還合心意?”高明純奉上精巧漂亮的昭君套,用的紅狐皮還是當初皇帝去東山狩獵送回宮中的兩隻紅狐。

黎太後不記得這茬事,她喜歡紅色,昭君套的做工著實漂亮,當場就用上,滿意極了。

其實黎太後算好哄的,高明純幼年祖母還在世時,刁難兩位兒媳花樣百出,早晚站著伺候用膳,熬藥做衣侍疾,但凡能想得到的點子全部用上,隻不過礙於母親和二嬸的娘家權勢不曾受皮肉之苦,全是軟刀子磨人。但她進宮以來,黎太後從未為難,偶爾有情緒送她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很快就能揭過去,比她祖母好相處幾百倍。

在高明純大婚前,外祖母曾教導她與黎太後或宮中任何嬪妃相處時可來往不可交心,高明純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她不敢也用不著與黎太後交心,但若能讓彼此相處愉快而付諸努力是應當的,況且等到孩子出生,黎太後會更好相處。

“這幾日雪化了不假,但路上還有冰渣子,再說現在月份大了行動不便,你不必日日來我宮裡請安。”

高明純明白黎太後的好意,溫婉一笑:“臣妾都聽母後的。”

等她離開康壽宮,黎太後歎了好長一聲氣,玉蘭嬤嬤讓宮人退下,她跪在腳踏上邊給黎太後捶腿邊開解:“娘娘為何歎氣呢?等到年後就能看見小皇孫,娘娘到時不知多高興呢。”

黎太後笑笑:“本宮在這宮裡是真的累,更厭煩那些勾心鬥角,皇後乖巧懂事本宮也懶得去做惡人,真的討人嫌啊!”

“娘娘好心,皇後娘娘明白的。”

黎太後點頭:“皇後為人確實不錯,隻是虞真,怎麼就比不上人家一星半點呢?本宮要是知道先帝將公主養成這樣絕不會讓他養在膝下,他兩腿一蹬死了倒是輕鬆,本宮就要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

玉蘭嬤嬤保持沉默,黎太後做後妃時日日呆在後宮,而虞真長公主出生沒多久先帝就賞下來一處獨立宮殿給寶貝公主起居,離前朝較近經常跟著先帝四處溜達,黎太後想教導虞真長公主已是鞭長莫及,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扭過來。

“本宮就怕哪一日死了,虞真惹怒陛下又該如何是好。”黎太後打心眼疼愛一雙兒女,但要真的分個高下出來肯定是趙衡排在前頭,他是一國之君重中之重,也是她們母女尊榮生活的保障,黎太後怕她犯渾,如今還有那個不老實的駙馬,黎太後深恨當初選駙馬時疏忽大意,隻想隨虞真心意讓她高興。

若有一日,楊釗元真的犯下大錯,虞真和虞真肚子裡的孩子該如何自處?

黎太後哀歎一聲:“給本宮揉揉腦門。”

“娘娘正在盛年無需多想,公主殿下聽娘娘的話,娘娘日後好生教導就是了。”玉蘭嬤嬤柔聲勸慰。

黎太後苦笑,且看日後罷。

晚間,趙衡從承乾殿回到椒房殿,高明純剛沐浴過,靠在床沿看話本,皇帝進來的悄無聲息,等察覺到有腳步來時,她想將話本藏起來已經來不及。

趙衡抽走她手裡話本,麵無表情翻看兩三頁。

“陛下,臣妾拿錯了的……”

趙衡唔了一聲,合上話本問:“你原本是想拿什麼?”

高明純眨眨眼很是無辜難過:“臣妾原本想拿論語來看,誰知拿成這本不知何時塞在論語旁邊的話本。”

“噢。”趙衡在她身旁坐下,仍是不多說什麼。

高明純的心懸了起來,皇帝這是什麼意思?從前也未說禁止她看話本,她暗暗撫平衣衫讓肚子明顯一些,靠在皇帝肩上小心翼翼的問:“陛下生氣呢?”

“嗯?並無……”趙衡是看這話本講的是鄉野鬼事,想問她大晚上看這些不會怕麼?但想來想去覺得他的皇後很可能隻覺得好看,並沒有想彆的,還是彆說出來嚇她。

高明純問不出個所以然,興致缺缺去淨房洗浴準備上床安歇,可要俯身洗臉時看到水中倒影忽然想起話本裡提到的水鬼,連閉眼都不敢了,拉著青黛的手道:“青黛姐姐,你給我擦臉罷。”

青黛悶笑不已:“娘娘,你既然怕那鬼怪,為何還要看呢?”

從青黛到高明純身邊伺候就發現了她這毛病,看到精彩處什麼都顧不得,可等看完總要害怕個三五天,過了這三五天又會尋新的鬼怪話本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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