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風已停息。
天氣變得更加炎熱,鬆枝真佐子半睡半醒,額頭和鼻翼都滲出了汗珠。
她覺得全身都黏黏膩膩的,就連胸脯都在冒著汗珠。
以前在家的時候,她都是真空的。
現在家裡多了個男人……
胸脯多了個厚厚的蓋子,今天天氣一熱,她就感覺整個人仿佛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那樣難受。
“清顯。”她睜開眼睛,習慣性地叫道。
從廊簷西北麵照進來的陽光,在走廊正中間畫出一條線,將明暗截然分開,青年背靠廊柱雙眸無神地眺望遠方。
他半邊臉在光明裡,半邊臉在黑暗裡。
本就蒼白的肌膚因此變得有些陰冷。
在鬆枝真佐子看來,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尊想要活過來但卻始終無法得償所願的雕像,他的眼神裡帶著絲絲的迷惘哀傷,像怎麼努力……也融入不到如今的社會中來的邊緣人。
他和這陽光燦爛的夏日是如此格格不入。
“清顯……”
她又叫了聲。
出乎意料地,聲音竟然有些溫柔。
“在,母親大人。”雕像開口了,恭敬無比。
因為他這孤獨的模樣,前一秒鬆枝真佐子內心還有些觸動,對他湧起了一股近乎母愛的關懷。
可他一露出這恭敬的態度來,她心裡就覺得特彆惱火,總覺得他的恭敬是對她這衰落貴族之家的主母的最大嘲諷。
“母親大人,有什麼吩咐?”
像是故意氣她那樣,女婿的語氣更恭敬了,甚至是有些謙卑。
“去給我放水!”鬆枝真佐子忍著怒氣說道。
“好~”
鬆枝清顯麵對著她,向後退步。
直到離開走廊後,他才轉身過來,直起腰麵朝前方往浴室方向走去。
女婿離開後,整個院子頓時就異常安靜,像廢墟般空空蕩蕩的了,鬆枝真佐子蜷縮在躺椅裡,目光環顧著四周。
庭院雜草叢生,疏於養護的水池早已乾涸,無論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年久失修,瀕臨破敗的模樣。
這院子曾經人聲鼎沸,賓客如雲。
如今卻落寞到連傭人都請不起一個。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讓鬆枝真佐子感到惱火。
鬆枝家在明治時代發家,祖上榮獲伯爵的頭銜,躋身華族列表。
戰後,憲法規定四民平等。
華族的特權身份雖然被剝去,可憑借著百年積累而來的財富,鬆枝家依然是大富之家。
到鬆枝真佐子掌家時,家族還經營著有十多個高檔餐廳,資產仍舊高達百億円。
然後……
泡沫破裂了。
整個日本在一夜之間就進入了一種無比頹廢的狀態,所有人都死氣沉沉,低欲望思潮和躺平主義盛行,經營高端餐飲的鬆枝家,可以說是遭受了滅頂似的打擊。
往後的十年裡,鬆枝家幾乎賠光了所有財富,到如今僅剩一家高檔料理亭,並且持續虧損中。
為了避免破產的命運,還在上大學的女兒從經營思路古板落後的母親手裡接了過料理亭的經營事務,鬆枝家主母在剛到四十這個還算巔峰的年紀裡,就已經無所事事,提前進入退休狀態。
對性格好強,嚴苛的鬆枝真佐子來說,如今的局麵讓她非常憋屈,甚至可以說鬱悶至極。
一方麵她還有旺盛的精力,想繼續在商場拚殺。
另一方麵,她又明白,像她這種華族遺老真的已經被時代拋棄了……
“母親,水放好了。”鬆枝清顯回到她身邊。
“去拿瓶威士忌,拿點冰塊,我等會要喝。”鬆枝真佐子吩咐了句,起身來到浴室。
用腳趾尖探了探水溫。
水溫微熱。
清顯這家夥,雖然木訥呆板,但做事還是很細心的。
鬆枝真佐子脫掉了衣服,把身體沉進浴缸裡,擠出沐浴乳在身上揉出豐富的泡沫。
微熱的洗澡水泡暖和了肌膚,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充滿彈性的光澤。
清洗完身體,她沒有起來。
將頭發攏起,盤繞在腦後,用梳子固定。
隨後把胳膊橫放在浴缸邊緣上,臉頰緊貼在上麵。
感受到胳膊傳來的年輕活力,鬆枝真佐子內心感受到莫大的屈辱和徒勞。
她自言自語道:浪費、浪費、浪費啊!
這豐滿的身軀裡明明還充滿著青春的活力,過剩的活力,卻沒有一處地方可以讓她發泄出來,無論身心都憋悶得猶如一座壓抑的火山。
這使得她感到無比惱火,不由自主地把手往下沉,水麵微微蕩漾著漣漪。
身體微微蜷曲了起來,靈秀可愛的腳趾死死蜷縮,牙齒咬著下唇。
許久過後,她長籲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