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表麵仍在微笑,實際搖頭搖的很快。
他大概是年紀大了,不太能能跟得上時代了吧。
“是啊。”少年緩緩的蜷縮起來,喃喃道:“對於人類而言,我是個異類。”
“無論他們怎樣殺死我,殺死我多少次,我卻每次都能複活……”
“即使你並沒有做錯什麼。”神謠撒調料的動作頓了頓。
“……我唯一做錯的事情,大概就是作為一個生命,降臨在了這個世界上。”
少年的眼神空洞無物。
“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我又為何不會死去?如果最開始就被那些村人殺掉就此死去的話……這樣的結局對於我而言會不會好一點?”
而那振溯行軍則是可憐巴巴的垂著腦袋挪到了他的身邊,也沒有換回來少年的半點關注。
“我記得有一句話叫做,當我緩緩的打出了一個問號時,不是說明我有問題,而是你有問題。”神謠飛快的翻轉著手上滋滋冒油的烤鵝:“其實吧,這句話你拿來形容你和那些村民也同樣適用。”
她將一整隻烤鵝遞上前:“其實錯的並不在於你,而是在於那些認為你是異類的人呀。”
少年沒有父母,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如何誕生的。
不過,自從出生以來,他便一直遭受著他人歧視的眼神而掙紮存活著。
起初是源自村落裡同齡孩童的霸淩。
直到某日,那些孩子們做的太過火,將他推進了田埂。
少年的脖子因為從高處墜落活生生的折斷,當場咽氣,可是,在幾個村民上前為他收屍時,少年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當著這些村民們的麵,死而複生。
這和大聲宣告他是個怪物沒有任何區彆。
“他們砍下過我的頭顱,用火焰灼燒我的身軀,將我的身體剁成碎肉。”少年繼續說道:“這些可怕的疼痛我全部都能感受到,可我卻不能死去。”
“不能死去,就一直努力的活下去好了。”神謠拍了拍他的肩膀,忍痛割愛,將整隻烤鵝塞到了他的手上試圖安慰他:“隻要一直活下去的話,總會遇到一些不會視你為怪物的人類吧,一直活下去的話,就可以吃到更多的好吃的東西,遇到更多的有趣的人……”
少年抬起了眼睛,望著麵前這雙笑盈盈的藍眸。
沒有畏懼,沒有厭惡。
隻是在用注視著正常人類的表情望著他而已。
“我該怎樣做?”
少年沉默良久,發出的疑問似是在詢問少女,也是在詢問自己。
“離開這裡。”神謠將少年身邊的那振溯行軍提溜到他的身邊:“帶上你的刀劍,從現在開始使用它。”
“不是為了斬殺敵人,而是為了斬斷曾經弱小的自己;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靈魂。”
少女的這句話語,簡直直擊他的靈魂深處。
三日月宗近聞言微微一愣。
少年那雙近乎死去的眼眸,也終於多出了一些動搖之情。
他仿佛第一次體會到“活著”的實感。
讓神謠沒有意料到的是,在少年伸手嘗試著觸碰那振時間溯行軍的一瞬間,它從全身布滿盔甲的形態,變成了一振刀劍。
“……所以,咱們不用斬殺這振溯行軍了嗎?”神謠回過頭,詢問三日月。
“不需要了,我們的任務隻是阻止村莊被屠戮這件可能改變曆史的事情發生。”三日月宗近摸了摸神謠的腦袋:“如果說,他想要守護這位少年的執念得以得到實現,他便不會重新化為溯行軍的模樣傷人。”
三日月宗近一邊說著,一邊牽著神謠的手走出了山洞:“小姑娘,該回去了。”
“我……不可以把那個少年撿回本丸嗎?”走到山洞門口,神謠一步三回頭。
“不,他現在已經身在時之政府了啊。”三日月微笑:“現在的那位少年,就是未來的鬆陽老師。”
這是屬於時之政府內部不能隨意提及的封禁曆史。
人類將地球的生命力化成的少年視為惡鬼,殘忍的虐殺了他無數次。
於是,這隻“惡鬼”摸索學習著人類曾經對他做過的事情,將曾經被人類賦予的無儘死亡、痛苦、恐懼如數奉還。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地獄修羅般的“惡鬼”產生過想要成為“吉田鬆陽”的願望呢?
又到底是什麼,讓“吉田鬆陽”決心成為了守護曆史的審神者?
三日月宗近心想,他現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神謠張大嘴巴:“難怪鬆陽先生看上去好像認識我的樣子……就算過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我嗎?”
“身為刀劍付喪神,在漫長的曆史和壽命中很容易忘記某些不算重要的事情。”三日月微笑:“可是,那些對於我們而言相當重要的事物,卻能夠一直銘記於心。”
神謠思考良久,道:“……難道是因為我送的鵝太好吃了,所以在鬆陽先生那裡多了好感度加成?鬆陽先生他很喜歡鵝,然後一直都記著我?”
方才還在感慨自家審神者話語很有道理的三日月扶額:“……不,並不是。”
山洞內,那個被人類稱為“惡鬼”的少年抱緊了懷裡的太刀,倚靠著石壁,遙遙望著方才那兩個人的背影發愣。
耳畔是那個女孩方才所說過的話語。
【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靈魂。】
少年緩緩的握緊了刀柄。
其實,方才方才在接觸那振溯行軍的一瞬間,他聽到了這樣一聲呼喚。
“老師……”
老師?
為什麼這把刀要這樣的稱呼他?
—
神謠回到本丸以後,打開電腦坐在桌邊想要寫報告,發了很久很久的呆,卻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她托腮望向窗外,這時候的三日月已經換好了內番服,坐在簷下和小狐丸一塊喝茶,一片歲月靜好。
“如何?初次的任務?”小狐丸作為上次和主公一道出陣的三觀受害者之一,眉眼彎彎,話中有話的對三日月暗示道:“有沒有被我們柔弱的主公大人嚇一跳的感覺?”
“唔姆,的確是有嚇一跳的感覺。”三日月淺淺的品了一口茶水,笑著回答:“主公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時候,老爺爺的確被嚇了一大跳。”
小狐丸的頭發上形狀像狐狸耳朵的反翹動了動,重複了一遍:“……懸崖?”
三日月點頭:“懸崖。”
小狐丸的手微微顫抖:“高度呢?”
三日月思考了一番:“得有好幾個本能寺加起來那麼高吧?”
小狐丸:“……”
好吧,看來他們所經受的驚嚇遠遠不及三日月殿。
如果注視著主公從懸崖上跳下去的男刃換成長穀部或者加州清光,估計他倆能當場被嚇到吐魂去見織田信長和衝田總司。
括弧長穀部可能會揪住織田信長一頓暴打。
但是,三日月殿卻依然表現出這樣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這可真是……
應該說不愧是活了千年的付喪神,身為天下五劍之一麼?
三日月宗近似乎並沒有和大家過多描述這次任務情形的意思。
這樣也挺好的,鬆陽先生的事情……還是不要拿來昭告天下比較好。
神謠趴在窗邊鬆了口氣,收回視線,無意識的垂下眼一看,恰好看到一隻站在雞棚上墊腳仰頭的鶴丸。
她眨了眨眼。
鶴丸燦然一笑,對她揮了揮手。
神謠抬手伸上前,作勢要給他一個彈指崩。
“噫!”鶴丸慌忙捂住腦門:“彆彆彆主公,我隻是想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絕對沒有嚇你一跳的意思!”
“鶴丸。”神謠托腮:“我看到你背後藏著織田作老師給我留的數學作業了。”
鶴丸:“……”
“千裡迢迢從織田作老師的本丸給我拿過來,真是辛苦你了。”神謠愛憐的拍了拍傻鶴的腦袋瓜:“待會也辛苦你給我完好無損不引人注目的給它放回去啦?”
鶴丸:“……qaq”
“對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現在就去萬屋采購一批茁壯生長的大白鵝回來養吧,以後專門給你設立一個鵝當番。”神謠左手握拳敲在右掌上,笑容慈祥:“鶴丸,你意下如何?要不要陪主公一起去呀?”
被鶴群圍堵過的鶴丸早已經對“鵝”這個生物甚至詞語養成了PTSD。
鵝當番是什麼魔鬼內番!
神謠話音剛落,他就乖巧的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主公我錯了主公我現在就去還。”
“早晚都要寫的,就留在這裡吧。”神謠望著鶴丸的眼神愈發慈祥:“改天主公和你一塊去手入…手合室切磋切磋好了,主公也很想試試劍道這種東西呢。”
鶴丸國永,瞬間,瞳孔地震。
見過主公在戰場上的英姿以後,他當然很明白主公邀請他去手合室“切磋劍道”是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主公一個沒刹住車,說不定能給他揍到現場刀解。
待到鶴丸雙手呈上數學冊然後一臉委屈的離開以後,神謠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回一趟時之政府,找鬆陽先生說說話敘敘舊。
說不定,鬆陽先生會知道和媽媽有關的事情呢。
可是,隔著千年久彆重逢的見麵禮,應該帶什麼好呢?
—
時之政府內,今日的織田作之助難得和吉田鬆陽一道值班。
這兩位可都是時之政府內部的寶藏,擁有無數審神者迷弟迷妹,去一趟萬屋說不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那種。
不過,就算是再怎樣受歡迎的大佬審神者,還是會安靜細心站在守護的那方,為時政工作。
“神謠來了,大概是來找你解答疑難的。”
織田作之助在活著的時候,異能力可以預知到五秒之後的危險和致命傷害。
在成為審神者之後,靈力強化了異能力,他的預知能力便也不再僅僅局限於預知危險這一方麵。
而是經常能短暫的看到未來。
吉田鬆陽眉眼溫和的望向織田作:“你是一位好老師,培養了這樣一位優秀的學生。”
織田作之助大概沒料到他會誇獎自己,舒展眉眼回應道:“……您才是,培養出了那樣多優秀的武士弟子。”
吉田鬆陽的右手習慣性的撫上腰間的這振佩刀,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一直以來,他都相當的感謝那位少女,朝他伸出手,給予了身為怪物的他活著的實感,以及活下去的信念。
而因為“變相的殺了老師”的悔意與執念,在死後化作時間溯行軍的朧……則是跨越了時間長河,一直以來,以刀劍的形態陪伴守護在他的身邊。
不論是朧,是她,還是銀時,晉助,小太郎他們……如果缺少了任何一個人,他大概都無法堅定的從千千萬萬的“虛”中自我剝離,在死後來到這座時之政府。
那位少女的那雙鈷藍色的純粹眼眸啊……既與她的母親相似,又與她的母親截然不同。
吉田鬆陽緩緩推開了時之政府的大門,正要對著門外的少女露出微笑時,她卻遞過來了一隻大白鵝,險些懟到鬆陽的臉上。
“鬆陽先生,好久不見,我們一塊來烤鵝吧!”神謠的笑容陽光燦爛。
這鵝還是她剛剛來萬屋的路上現場買的。
拿來當伴手禮鐵定很能讓人睹物思情。
生起一堆火,烤起一隻鵝,然後回憶起了千年前的曾經。
大白鵝凶巴巴的一張嘴發出抗議:“昂!”
神謠捏住了它的鵝頸子威脅道:“噓噓噓,不許吵,再吵就折斷你的脖子哦。”
織田作之助:“……”
吉田鬆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