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坐落於地球的江戶,一個永夜的地下城市。
無數的遊女被剝奪了身為人類的身份,囚禁在這個燈火通明的牢籠之中。
在這裡,原本屬於天空的位置被黑漆漆的金屬壁罩所替代,即使內心已經被名為絕望的汙泥浸染,遊女們仍然強顏歡笑著招攬著顧客。
來到地球的神威,還沒來得及細看兩眼江戶的角色,就跟著團裡的一隊夜兔去了地底的吉原內部。
“真是一座無聊的城市啊。”拿繃帶裹了自己一頭一臉的神威打扮的活像個中二期少年,他懶洋洋的跟在阿伏兔的身後走著,打了個哈欠:“女人有什麼好的?還不如米飯有意思。”
“團長,你這樣的性格,到了一定的年紀以後是不會討女孩子喜歡的。”
“哦?你居然要擔心我的人生大事嗎?阿伏兔?”神威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女人什麼的怎麼樣都好啊,我隻需要不斷的變強就好了。”
難道這孩子上了年紀以後,隻能和手上這把夜兔祖傳的傘相依為命了嗎?
阿伏兔深深歎了口氣,情不自禁開始為星海坊主家未來的基因擔憂。
“話說回來,那個家夥突然間叫我們來地球,到底是為了什麼啊?”神威問道。
神威口中的“那個家夥”指的是夜王鳳仙,曾經與星海坊主的武力不相上下的夜兔族王者之一,同時,也是神威的師父。
當然,什麼師徒情深之類的感人場麵就不要指望會出現在這二人之中了,阿伏兔覺得,除了星海坊主之外,夜王鳳仙大概是神威最想要殺掉的第二個人。
與強者作戰,再殺掉強者。
這對於神威而言,是證明自己“變強了”的機會。
隨著神威一天又一天的成長,他的反噬之心日益增長,每天盯著夜王鳳仙的眼神都活像一隻陰鷙的毒蛇,蟄伏等待著哪一天可以完成對師父的絞殺去證明自己。
“夜王先生之前提起過了,好像是和我們種族最近出現的一些情況有關。”
“欸~?”神威很感興趣的欸了一聲:“我們的種族嗎?不都快瀕臨滅絕了嗎?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夜兔們快要死光了?”
阿伏兔:“……”
種族死光光對他而言居然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嗎?
這和到了一定年齡以後擱嘴裡喊著“啊人類好惡心啊還是滅絕比較好啊地球怎麼還不毀滅啊”的國中生有什麼區彆呢?
好脾氣的阿伏兔忍耐住想要拍拍這個中二團長腦袋的願望:“關於夜兔族的傭兵暴走互相殘殺的傳聞,團長有聽說過嗎?”
【暴走】。
這裡指的並不是是字麵意義上的暴走,而是指夜兔族在戰鬥瀕臨絕境時,有很小的可能性會會開啟一種自保狀態。
拋棄一切理智,以身體的超高損耗為代價,激發潛能,倚靠的基因中的本能去戰鬥。
暴走狀態的夜兔,根本不會顧及身邊的人是敵人還是親人,隻要是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裡的活物,統統都會照殺不誤。
神威在此前其實有和夜王鳳仙對打一次,他們彼此都是險些開啟暴走狀態,最後以春雨的兩位夜兔團員重傷為代價,好歹阻攔了這兩個發瘋的怪物。
“沒有聽過呢。”神威滿眼不以為意,搖了搖頭:“因為我對其他的夜兔們是死是活,根本不感興趣呀。”
團長給出了非常符合他他人設的回答。
阿伏兔便也停下了這個話題,沒繼續和他細說。
他們全程保持著尷尬的氣氛,去往了吉原內部。
“話說回來,那個家夥啊,現在還是沉迷在酒和女人的身上尋找存在感嗎?”神威不屑的笑了一聲:“曾經的夜兔族王者,現在整日龜縮在地球的犄角旮旯裡,怪不得打不過那個常年在宇宙漂泊的禿子。”
“團長,您就少說兩句吧。”阿伏兔和神威身後的雲業對視了一眼:“再繼續講你師父的壞話,我們大概都走不出這座吉原了。”
“糾正一下,不是我們,是你們。”
神威大踏步走進了富麗堂皇的居所,那位傳說中的夜王,那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銀發老者,正一手攬著一位漂亮的歌妓,一手舉著酒杯。
他一見到神威,擺出了一副很好說話的師父模樣:“千裡迢迢從宇宙趕過來,真是辛苦你了啊,神威。”
神威也笑眯眯的在離他最近的一桌酒席前盤腿坐下:“不辛苦,所以呢?師父?這次有什麼有意思的怪物想讓我殺掉?”
說話的同時,神威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望著夜王鳳仙。
【讓我想要殺掉的怪物,你就是啊。】
後者像是不明白他的話外之意一般,將手中的酒盞放到了桌上,笑道:“怪物嗎?這裡的確有……既然你已經到來,那就讓你來看看好了。”
阿伏兔左看右看,悄悄站在了自家中二團長的身後,捏了一把冷汗。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幾個男人推進來了一個巨大的鐵籠,籠子蒙著厚厚的一層黑布,鐵籠仍然在劇烈的晃動著,似乎有什麼被鐵鏈束縛著的凶猛生物在其中橫衝直撞。
神威饒有興致的分了點目光給那個鐵籠。
“打開看看。”
夜王鳳仙下了命令。
黑布被刷的一下掀開,展現在眾人麵前的,並不是什麼可怕的猛獸或者異形,而是一個渾身鮮血淋漓的夜兔族男性。
雖然他的四肢都掛著沉重的特製鎖鏈,這位男性卻和瘋掉了一樣,用牙齒將自己的胳膊手臂撕咬的鮮血淋漓。
夜王鳳仙懷中的歌妓瞪大了眼睛,她在看到這個血人以後,條件反射一般發出了驚恐的刺耳尖叫聲。然後,這道刺耳的尖叫在“咯噠”一聲之後戛然而止。
被擰斷脖子的歌妓被夜王鳳仙像扔垃圾一樣扔倒在地,他嘖了一聲,不耐煩道道:“吵死了。”
和方才那個沉溺於酒色的老頭子截然不同,現在的他對待這個死掉的女人的態度,就宛如是在對待一隻螻蟻。
女人的尖叫完美的刺激了牢籠中的那隻夜兔,他停止了撕咬自己身體的動作,毫無焦距的眸子陡然轉向夜王鳳仙所在的位置,像裂穀一般咧開唇角,露出閃著寒光的利齒,眼睛瞪出血絲,然後更加瘋狂的掙紮了起來,栓著他四肢的鐵鏈深深嵌進肉裡,甚至磨出了白骨。
“這位,是曾經幫助我管理過夜兔一族,並且一手創立了春雨的得力下屬。”
夜王鳳仙看了對方一會兒,開口介紹道:“可是現在,我的舊友卻變成了一個失去了理智,甚至會撕扯自己的血肉的怪物。”
不同於滿臉震驚的阿伏兔,神威用看笑話的表情托腮望著囚禁於鐵籠中的男人,依舊保持著微笑,認真的糾正道:“老師,你說錯啦,他並不是變成了怪物,我們夜兔一族,本來就是怪物啊。”
“不管是否有失去理智,他不都是個怪物嗎?”
他用最純真的笑容,說出了最殘忍的話語:“所以說,不管是對他,對你,還是對我而言……曾經和現在的樣子,都沒有半點的區彆哦。”
因為大家,全部都是怪物的樣子啊。
因為神威的這句話,整個和室陡然安靜下來,氣氛可怕。
一室皆靜,唯有那隻夜兔毫無規律撞擊牢籠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七日之前,為了完成任務,他帶領一整個小隊去了附近的空間站。”夜王鳳仙緩步走到了神威的麵前,安靜凝視著他:“可是後來的報告稱,在那次任務中,他們遭遇了奇怪的敵人,被那種異形形狀的怪物刺傷之後,三十多隻夜兔互相殘殺,不死不休,徒留他一位幸存者。”
一位不人不鬼的幸存者。
阿伏兔下意識的感歎了一聲:“這還真有人想讓我們的種族滅絕啊……”
“所以呢?師父,你想要我做什麼?”神威歪頭。
“去把那個冒犯了夜兔族的家夥帶回來。”
“哎呀哎呀,師父,您可真的是太高看我了啊。”神威笑盈盈道:“假如我真的中了招,你真的確定我不會把敵人連同整個超市都毀滅掉嗎?”
“我隻是說讓你將敵人帶回來,又沒有讓你活捉。隻剩下一具屍體,一顆頭顱,那也算是帶回來了。”夜王鳳仙眯起了眼睛:“你不是向來渴望和強者作戰嗎?”
神威回懟:“是啊,我又不像貪生怕死,隻會待在美人鄉的師傅。”
隨後,神威滿臉厭惡的瞥了一眼牢籠中的那隻夜兔,緊接了一句:“但是啊,我才不想變成那副樣子,太惡心了。”
為了與強者戰鬥,為什麼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他還沒有殺死那個男人。
他又不傻。
似乎早就料到他會給這樣的回複,夜王鳳仙冷笑一聲:“如果我說,我願意提供給你和你的母親有關的情報呢?”
一瞬間,神威的眼睛驀然睜開,他用鈷藍色的眸子死死的凝視著夜王,其中飽含著滿滿的殺意,和更多複雜的汙濁情緒。
不過,當汙濁沉澱到一定的程度之後,便會展現出彆樣的純粹。
“如何?”
在夜王鳳仙偽裝出慈祥善意的微笑之時,他的這張老臉上都快堆出了褶子。
“她已經死了。”良久,神威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他回答道。
直到夜王慢悠悠的說出了他的下一句話。
“不,你的母親,屬於阿爾塔納的生命體……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徹底死掉的存在。”
目光對視之時,宛若無聲的交鋒。
表麵上,神威似乎除了變強,心中彆無他想。
但是夜王鳳仙明白,他有一個再脆弱的軟肋。
……他的母親。
曾經的神威因為想要帶著母親離開烙陽,回到徨安,才放棄了照顧妹妹的機會,跟在夜王鳳仙的身後拚死學習戰鬥技巧。
想要有朝一日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打敗父親,帶著母親離開的程度。
隻可惜……
夜王鳳仙的視線落回在神威的身上,在心中發出一聲帶著嘲笑意義的笑。
終究還是個上不了台麵的小鬼啊……
“絕無虛言?”神威問道。
“絕無虛言。”夜王鳳仙回答。
“好吧。”神威突然笑了:“我一定會儘力而為,帶一顆完整的敵人腦袋回來送給你的。”
—
他們去往的地點,是那個尚未被摧毀的空間站。
整個宇宙雖然廣袤無垠,乘坐飛船卻相當方便,從銀河係的這一頭到另一頭,也無需花太多時間。
一路上,阿伏兔都在斟酌著應該如何開導中二期青少年。
“團長……”阿伏兔有些無奈:“這個任務,可能比聽起來更加的危險啊。”
“不然呢?你以為那個龜縮在地下城的老不死為什麼要派遣我過去?因為他怕死啊。”神威在往手臂上認認真真的裹著繃帶:“雖然心裡怕死,作為什麼夜兔之王,又不想讓這個肮臟的種族滅絕,就隻能使用他悉心培養多年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