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越的鶴唳,從東方天邊傳來。
擁擠了成千上萬人的廣場,瞬間從喧囂變得安靜。
所有人都仰頭看向東方,看到一隻丹頂黑尾的白鶴,從藍天之上緩緩飄落。
距離地麵百丈時,眼尖的人都能見到鶴背上站著一位玄色袍服的男子。
男人身高八尺,三十左右,三縷短須,麵如冠玉,清臒俊雅,通天冠兩邊各有大紅絲帶在腦後飄揚,黑色綢袍也輕輕擺動,宛若是仙人臨凡。
“拜見上邦欽差大人!”
清河郡王率領陳太平等文武官員當先下拜。
“叩見上邦欽差大人!”
廣場上所有人,無論蜀人還是異邦異人,哪怕是二十米高的長人國“大腳”,哪怕是驕傲的黑齒女大儒,都拿出自己國家最大的禮儀,向跳下飛鶴的玄衣纁裳男子跪拜。
一時間,除了上邦欽差之外,現場竟再無一個站著的人。
“諸位請起,大秦東方朔,有禮了!”
清朗溫潤的聲音傳遍四方,上邦欽差也微微躬身,向眾人點頭還了一禮。
“東方朔?是重名,還是.”
小羽驚疑不定,悄悄抬頭去看。
如果用語言描述東方朔的動作,會覺得他很傲慢,很無禮,因為他隻微微彎腰,腦袋不說高高仰起,至少視線沒有下垂,手部動作也很簡單。
但凡是看到他回禮的人,都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雍容、大方與真誠。
小羽和柳姑姑都沒得到東方欽差的召見。
事實上,等眾人從地上站起來,她倆就再沒見到過東方朔。
與清河郡王寒暄幾句後,欽差就上了十六匹駿馬拉的大車。
車廂四麵掛著薄紗,可以清晰看到外麵歡呼的民眾。
外麵的民眾卻看不太清楚裡麵的人物。
之後馬車一路拉著欽差離開了天門鎮。
十幾裡外的迎祥府,早準備了盛大的宴會。
無數蜀國世家大族、名人貴人,都會參加。
柳姑姑和小羽也一路跟著來到迎祥府,天已經黑下來,還沒靠近宴會場的大門,李長吏便派人過來通知她們——可以回去了。
對了,外號“大腳”的長人,也一路跟隨來到迎祥府。
他不僅進了府衙後花園,據說還要在宴會上為欽差大人表演“巨人翻跟頭、打虎跳”的絕技。
呃,這位長人就靠賣藝,在天門鎮混飯吃。
第二天吃早飯時,醬油巷的街坊見到小羽後,不再立即圍過來詢問“刺殺案”。
他們都興致勃勃談論上邦欽差的風姿與儀表,嘴裡、眼裡、臉上,全是滿滿的仰慕與敬畏。
草草吃了早飯,張大娘振臂高呼:“走,迎祥府看東方大人去嘍!”
“呼啦啦~~”
一群人都跟了過去,連黃寡婦都坐上孫二狗的獨輪車,抱著兒子加入其中。
即便他們抵達迎祥府時,欽差已出城前往雒都,回來後依舊津津有味討論欽差隊伍的規模和威儀。
兩日後的晚上。
小羽結束水池修行,順手把金鯉玉佩塞進池底石縫裡,用香胰子衝了個澡,才一個人躺到床上。
紅蕖在的時候,小羽還嫌她喜歡亂動,一張小床兩個人睡太擠。
紅蕖走了,她一個人獨占一間屋、一張床,又生出一種天地孤影的寂寞感。
在沙丘時,她都很少有這種感覺大概那時候忙於生存,沒心思七想八想。
“羽小姐,羽小姐”
就在她即將迷迷糊糊睡過去時,屋外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喚。
還有一陣陣陰冷的風,吹動屋簷下風鈴響動,鸚鵡還在拍打翅膀。
小羽沒有離魂,她睜開眼睛,跳下床,驚訝喊道:“段老叔,是你嗎?”
她快走幾步,推開門,果然見到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段玉函和段桂生。
他們頭戴通天冠、身穿黑色官服,腰纏蟒帶,佩戴一塊雲紋玉佩,足蹬烏皮六合靴,儀態不凡,威風凜凜。
小羽沒見過關城隍本人,可她去過城隍廟,廟中關城隍都不如眼前的段玉函。
她甚至在段玉函身上看到了幾分“王者氣度”。
“老叔,桂生,你們成神啦?”她心有所悟,語氣中卻依舊帶
著驚訝。
段玉函和段桂生跪下來,向她恭敬拜了三拜,滿臉感激道:“前幾日,有陰司鬼使在三叉嶺找到我父子,對我們說明了羽小姐用自己的軍功,為我們兌換城隍之位的事。
今晚,在雒都北山,東方朔大人搭建封神台,親手賜予了我們城隍神籙、寶印等物,我已正式成為西魯晉陽都城隍,要立即帶著桂生上任。
因為我向欽差大人哀求,才有機會來見羽小姐一麵.”
說到這兒,他臉上的感激和歡喜都化為悲傷,眼睛裡還滴淌豆大的淚珠,捂臉哭道:“上蒼不公,羽小姐這樣的好人,竟淪落教司坊,可恨我竟然才剛剛知道。
如果早曉得是這樣,我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接受這個城隍之位。”
桂生也在邊上嗚嗚哭泣。
即便做了陰司鬼神,他們依舊是鬼,鬼哭起來很是滲人。
小羽笑道:“老叔,桂生,你們莫哭,上邦使臣的確給了我做城隍的機會,我拒絕了,卻不是為了你們二位。
我拒絕是因為我野心更大,仰慕仙道,看不上鬼神之位。
此時之境遇,確實不堪,但不會是永恒。
你們且等著,等我有一日腳踩飛劍、自青冥而下,到晉陽地界探望你們。”
段玉函心中依舊難受悲憤,卻無可奈何,隻能抹去淚水,苦澀道:“雖然已成一國之神祇,可我和桂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日夜祈禱上蒼,保佑小姐早日脫離苦海,成就仙道。”
小羽哈哈笑道:“我倒是希望你們能一直堅持做另一件事。”
“什麼事?羽小姐儘管說,我父子一定竭儘全力做好。”段玉函鄭重道。
小羽收斂笑容,認真道:“做個無愧天地良心的好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