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咱們這裡是大後方,也是宣傳陣地。那時候所有的桄桄劇團全部投身抗戰,救國存亡。”
“咱這裡還是重要的空軍機場,城固機場和成都機場是當時唯二能飛大型轟炸機的機場。”
“所以咱這裡也被反複轟炸,特彆是機場那裡,炸了就修,修了又炸。”
“43年的時候,接到命令,不但要修機場,還要擴建。數萬勞工上工地,搶修城固機場。”
“全天漢的戲班,劇社,也都上去了,桄桄戲、端公戲、社火,還有學生和進步青年組織的話劇社。都去了工地慰問演出。”
“唉。”
講到這裡,張團長也忍不住長歎一聲。
不忍再說。
但這一聲歎,卻將桄桄爺的目光引了過來。
扯著大嗓門嚷道:“兩個娃娃說什麼小話呢!沒啥不能說的,光榮。航娃子不知道,我跟你說。”
“43年九月初八,中午飯歇的時候,所有班社穿戴全副行頭上台,敲鑼打鼓演起來,熱鬨的啊,一個亮相就是滿堂彩。”
說到這裡,桄桄爺停頓了一下,聲音漸漸低沉。
“熱鬨的啊,根本聽不見天上的飛機。”
“有說幾十架,有說幾百架,反正小鬼子的飛機又來大規模轟炸機場。”
“咱老萬字班能打能拚,搶的是最好的戲台……全沒了。”
“當年我還小,沒讓去,撿了一條命,直到九月十三才讓進去收的屍,全沒了,全沒了……就
沒撿著幾塊好肉……”
桄桄也本以為這麼多年,他已經釋懷了,其實他沒有。
他努力的讓語氣儘量平淡,但是根本平淡不了。
兩隻蒼老的手掌,越握越緊……
駱一航趕緊走過去,端起水杯送到桄桄爺手裡,另一隻手給他揉後背順氣,嘴裡念叨著,“沒事,沒事,桄桄爺,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桄桄爺喝了一口水。
把水杯咣當一聲往桌子上一頓。
抹了一把臉開懷大笑,“是過去了,都過去咯!”
一邊笑著,一邊緩緩抬起雙手,喃喃說道:“這雙手底下,有九條鬼子命,老頭子我就這點本事,隻能討回點利息。”
說罷抬頭,看向許老師:“同字的利息,我也給你們討回來了!”
啊!
桄桄爺!
駱一航感覺不對。
趕緊再次上前,給桄桄爺順氣,勸說:“您要不然先歇歇,再喝口水,咱聊彆的,您看劇團的小娃娃怎麼樣,桄桄戲有傳承,傳承還在。”
桄桄爺一把將駱一航推開,“老頭子沒事,娃娃都好。今天高興,我想說。”
隨後一指駱一航,“你小子不是一直想知道老頭子我乾過啥子麼,今天全告訴你。”
隨即桄桄爺呼了口氣,清清嗓子,語氣歸於平淡,繼續訴說著。
“九月二十一,廣播裡說小鬼子轟炸機是從山西運城來的。”
“老頭子當年還年輕,年輕氣盛。一門心思想著報仇。”
“收斂了老萬字班的屍首,再把家當藏起來,足足走了五個月,到了運城鬼子空軍基地。”
“又踩了一個月的盤子,好不容易讓我尋摸到一處空檔,半夜鑽進去宰了兩個小鬼子兵。”
“第二天夜裡,又宰了三個,哈哈,還有一個會開飛機的,奶奶的沒準就是炸咱機場的。我一刀下去血糊了整麵牆,臭死。”
“第三天我再去看,小鬼子學聰明了,守衛森嚴,進不去。”
“我呸,縮頭烏龜,我就不信他不出來。”
“老頭子我在路邊埋伏了三天三夜,截了一輛鬼子車,可算讓我逮到條大魚,兩個鬼子官,兩個鬼子兵,一刀一個全宰了。痛快!”
說到此處,桄桄爺臉上抽搐了一下,還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唉。”歎了口氣,語氣也沉重下來,“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鬼子瘋了。老頭子我一時失手,讓鬼子給逮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