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微弱,若不是丁晏確有醫術,換個旁的來診,怕眼前的早已是死人了。
做完這些,丁晏忽地長歎一聲,撤步轉身,“撲通——”朝著黃奎甲跪了下去。
黃奎甲大驚道:“你這是做什麼?讓你救人,沒讓你給俺下跪!”
丁晏麵如死灰道:“臨走前,司空有話,老朽若救不活這蘇公子,便不要回來了.....如今我隻有拜托黃都督一戟給我個痛快......”
這話一出,王鈞和杜恒騰的站了起來,虎目幾乎瞪裂了,眼中淚水洶湧,齊齊顫聲道:“你說什麼?蘇淩(公子)真的救不活了?”
丁晏搖了搖頭,臉色之上滿是苦澀。
王鈞悲從心頭起,大吼一聲,一把拽過丁晏的衣領道:“你胡說什麼,我家公子長命百歲!你給我治啊!”
說著一用力,將丁晏拽到蘇淩麵前。
黃奎甲噌的抽出大戟,厲聲道:“治還是死,給俺一個痛快話!”
丁晏隻得再次朝著蘇淩看去,看了良久,忽的雙眼微微的眯縫了起來,似乎在想著什麼。
半晌他方才歎了口氣道:“奇哉怪哉!”
“如何?有話快說,莫要如此磨嘰!”黃奎甲皺著眉頭道。
“老朽心中奇怪,若是常人,中這一刀,直入左胸,怕是不一時便死了,可是直到此刻,蘇公子卻還有微弱氣息,這便有些奇怪了。”
“也就是說公子還有救了?”王鈞急道。
“老朽再好好看看!”丁晏再次將手搭在蘇淩腕上細細的診起脈來。
過了片刻,他站起身,又在蘇淩傷口處比劃了一陣。
這才朝黃奎甲道:“黃都督,有救,卻也無救!”
“你到底啥意思!”黃奎甲實在對這個慢吞吞的郎中無語。
“方才老朽細細檢查過蘇公子的傷勢,蘇公子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老朽大膽猜測他的丹池(心臟古稱)異於旁人,可能位置稍有不正,這才逃過致命一刀,隻是,雖然未正中,但也離得太近了。蘇公子那沒入身體的斷刀必須要拔出來,但若要拔刀,必然牽動丹池,那力氣火候不能差一絲一毫,而且刀出之時,蘇公子若一口氣上不來......拔刀的力氣是第一要緊,蘇公子自身也要能扛得住,兩者缺一不可啊。所以老朽覺得,橫豎無法救了!”丁晏慢條斯理的道。
“這......”黃奎甲、王鈞和杜恒同時愣在當場。
杜恒心一橫,吼道:“那也比等死強!”
說罷,便要上前。
忽的門前一聲嬌喝道:“你們都閃開,這刀,我來拔!”
眾人回頭看去。
漫天風雨如晦。
那抹淡黃站在雨中,任憑大雨淋漓。
似乎身體還有些虛弱,一手扶著門框,雙眼滿是深情的決絕。
“女公子......”黃奎甲想說什麼,卻隻低低的喊了一聲。
蕭璟舒緩緩走到蘇淩床前。
目光幽幽,呢喃低語。
“蘇淩,你豁出命了,救我,護我,你放心,你會好起來的!”
“蘇淩,相信我!我能救你!”蕭璟舒的聲音如泣如訴。
丁晏忙道:“女公子且慢!老朽要準備一下。”
說罷轉頭對王鈞和杜恒道:“你們一人將他按住,拔刀之時,他會劇痛難忍,若稍有移動,必然功虧一簣,再有一人去端盆水來。”
說完這些,丁晏再不遲疑,將隨身藥箱打開,裡麵細麻、瘡藥、各種小刀、小鑷子一應俱全。
丁晏朝蕭璟舒示意道:“女公子,可以全力施為了,切記要全神貫注,摒棄一切雜念!”
蕭璟舒重重的點了點頭,再不耽擱,兩隻玉手顫抖著握住了插在蘇淩左胸上的斷刀。
蕭璟舒雙眸死死的盯著那把斷刀,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心中暗暗禱告,蘇淩,你會沒事的,對吧!
“噗——”的一聲,
鮮血迸流,蕭璟舒滿臉滿手全部沾染了蘇淩的血。
蘇淩原本直挺挺的躺在那裡,被蕭璟舒這一拔,頓時五官扭曲,身子不受控製的向上蜷起。
王鈞雙手使勁用力,將蘇淩死死按住。
蘇淩這才再次躺倒在床上。
杜恒已經端了一盆水來。
蕭璟舒身體一軟,那斷刀帶著淋漓血跡從她的雙手間滑落。
“當——”的一聲,滑進水盆中,斷刀上的血瞬間彌漫開來。
丁晏再不耽擱,取出一個小藥瓶,拿出一枚丹丸,送到蘇淩嘴裡服下。
然後用小刀、小鑷子開始在蘇淩的驚心的傷口上動作起來。
血肉片片割離。
蕭璟舒不忍再看,轉過頭去,淚無聲滑落。
丁晏這般行事了良久,額頭之上也滿是汗水。
最後蘇淩那傷口終於平整,丁晏將其縫合,又用了細麻塗了刀傷藥給他包紮好。
再次診起脈來。
王鈞、杜恒和黃奎甲連呼吸都變的壓抑起來,生怕一個不小心打擾了丁晏。
半晌,丁晏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給蘇淩蓋好被子,站起身來。
朝著蕭璟舒和黃奎甲淡淡笑道:“女公子、黃都督,諸位,蘇公子吉人天相,現下命是保住了,隻是他傷的太重,稍有不慎便會扯動傷口,我這裡還有些止血丹藥,你們每日給他服了,另外注意傷口變化,小心腐爛化膿。”
眾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蕭璟舒聞言,悲喜交加,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眾人皆緩緩退了出去,隻留下蕭璟舒陪著蘇淩。
蕭璟舒伏在蘇淩身邊,柔柔細語,似呢喃,似低泣。
............
天光放亮,一夜終於過去。
那雨不知何時終於停了。
深秋的清晨,雖冷,但天空湛藍如洗。
後院門前,來了一輛車,郭白衣跳下車來,疾步走了進去。
當頭跟眾人打了個照麵。
急聲問道:“老黃、杜恒,蘇淩如何?”
黃奎甲點點頭道:“受傷太深,現在還未醒來,命應該是保住了。”
郭白衣忙朝著丁晏一拱手道:“丁妙手辛苦了!”
丁晏淡淡笑道:“老朽隻是儘了綿薄之力,還是蘇公子身體強悍,硬生生挺了過來。”
郭白衣點了點頭,這才又問道:“女公子呢?”
黃奎甲道:“在蘇淩房中,怎麼也不願出來。”
郭白衣神情似有深意,緩緩搖了搖頭道:“隨她吧......”
日上三竿,蘇淩的房門被推開,蕭璟舒緩緩走了出來,見郭白衣也來了,這才朝他點點頭道:“蘇淩醒了,讓你們進去。”
眾人聞聽,這才魚貫而入。
蘇淩仍躺在那裡,麵色比昨晚好了許多,眼神也稍微有了些光彩,隻是仍舊虛弱。
見眾人來了,便要掙紮坐起來。
郭白衣和黃奎甲趕緊上前將他按在床上,郭白衣道:“不要動,好好將養。”
蘇淩點點頭,朝著黃奎甲點點頭,使勁擠出一絲笑道:“奎甲大哥......好久不見。”
黃奎甲心中一熱,顫聲道:“蘇老弟莫要多說話,等你好了,俺提了女兒紅咱們大醉一場!”
蘇淩點頭,又環視了周圍,見杜恒和王鈞皆眼中含淚,看著自己。
又看到滿臉疲憊的蕭璟舒站在那裡,一雙星眸泛紅。
“謝謝你了......”蘇淩低低道。
蕭璟舒隻是點頭,淚撲簌簌的掉。
蘇淩又喘息了一陣,方才道:“白衣大哥,我有話說......”
郭白衣道:“不急這一時.......”
蘇淩有些著急,禁不住又咳了兩聲,方低低道:“事情緊急,不能再等了。”
郭白衣這才點點頭,看了一眼周圍,對丁晏道:“丁妙手忙了一晚,去正廳休息吧。”
丁晏知道其中關節,這才拱手出來。
郭白衣坐在蘇淩床前道:“蘇兄弟想說什麼......慢慢說!”
蘇淩這才將在兩仙觀所見所遇緩緩的講了出來,他講的十分艱難,待他說完,早已渾身是汗。
蕭璟舒忙拿了布巾細細的替他擦了汗。
郭白衣心中一動,似有深意的看著蕭璟舒的動作。
蕭璟舒做完這些,又把自己所遭所遇也講了一遍。
蘇淩握住郭白衣的手道:“白衣大哥,你智計無雙,這裡麵怕不止......”
郭白衣忙道:“蘇兄弟好好休息,莫要著急,我自有計較,放心便是!”
蘇淩明白郭白衣的意思,點了點頭,這才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郭白衣收拾思緒,緩緩站起道:“諸位隨我出來吧,蘇淩現在需要靜養。”
蕭璟舒原先是不走的,郭白衣出言讓她一同出來,她才戀戀不舍的看了蘇淩幾眼,隨著眾人緩緩走了出來。
來到外麵,郭白衣方道:“奎甲,留一百憾天衛守在這裡,你隨我回去見司空。”
然後看著蕭璟舒,一字一頓道:“女公子,也隨白衣回去罷,司空心中十分掛念你的安危。”
蕭璟舒想說什麼,卻也覺得再不走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這才點了點頭,對王鈞和杜恒道:“蘇淩若無事了,你們要給我回個信!”
這才當先走到了門外馬車,挑簾進去。
郭白衣這才對王鈞和杜恒道:“辛苦二位了,這幾日不好堂還是不要營業了,好好照顧蘇淩!”
王鈞和杜恒皆抱拳。
郭白衣這才和黃奎甲上車上馬,離開了不好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