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舊漳行轅。
蕭元徹和郭白衣的談話仍在繼續。
“近些年來,我逐漸老去,身體大不如前,對我那民間的兒子思念卻愈甚。於是幾年前,因我軍要攻打宛陽,我擔心戰火波及蘇家村,所以才有聯絡高文栩主和的想法.....更讓明舒帶著安鐘和奎甲提前到了宛陽地界,一方麵是觀察局勢,另一方麵暗中查找我那兒子的下落......”
郭白衣點點頭道:“原來,大兄是這般謀劃的啊。”
“明舒磊落,又為人仗義,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是個好男兒,所以此事隻能交給他去做,若是交給箋舒來做......”
蕭元徹講到這不再深說。
“後來,明舒曾傳信於我,告知他在蘇家村的確尋到了手帶我那鐲子之人,年歲皆能對上,我亦知他如今姓蘇,喚作蘇淩......我心中想念,又怕遷延日久,再生變故,所以大軍提前出征,親赴宛陽,原想著......”
郭白衣看了一眼蕭元徹,這才淡淡咳了兩聲,以作掩飾道:“既然宛陽一事後,蘇淩與大兄失之交臂,見過他的人,世間便隻剩下了那愣頭愣腦的黃奎甲了......”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是啊,原以為再無音訊,後來黃奎甲回轉,報我蘇淩全家朝青燕山去了,我這才讓暗影司暗中跟隨,加以保護,後來得知他去了南漳,我這才撤回了暗影司......”
“大兄竟一直在暗中......”
“不錯......”蕭元徹望著一臉驚愕的郭白衣,緩緩點了點頭。
“後來,南漳張神農之事,蘇淩讓鄧檀求援奎甲,奎甲找了倉舒,倉舒因有明舒的遺信,對蘇淩頗為好奇,這才求到我那裡,我這才讓天使官汪川前去下令,救了蘇淩。我斷定蘇淩必然不會久居南漳,定會前往龍台,可是,他不過一平凡漁民出身,雖有我這個父親,卻不能以為臂助,故而想到了灞南城的江山評......我斷定,這蘇淩定然親往,所以,我故意假裝未留神,讓倉舒溜出龍台,去往灞南江山評,我知道,他必會遇到蘇淩,倉舒雖年幼,卻有才學,他與蘇淩相遇,定然相試,蘇淩是否是可造之材,便可儘數知曉......”
“白衣終於明白了,原來當年大兄早就反感那江山評聒噪且空洞,又是清流的噱頭,原打算取消當年江山評的,為何會突然改了主意,在天子麵前力主江山評的舉辦......原來這一切,都是大兄為蘇淩計也!”
郭白衣連番感歎道:“大兄雖未見蘇淩,卻時時處處為蘇淩鋪路謀劃,大兄對蘇淩的良苦用心、疼惜之意,白衣亦動容啊!”
蕭元徹擺擺手道:“不能這樣說,這十幾年來,蘇淩一直過的清苦,我對不住他,我這樣謀劃,也算是補償於他吧。”
“倉舒一試之下,蘇淩果真大才,他返回龍台後,更是在我身邊常常提及蘇淩之才,更是言說他此生以前隻敬佩他大哥明舒一人,自見到蘇淩後,已然認為這蘇淩乃是他結義的哥哥,心中敬佩之人,又多了一個......”
“結義的哥哥?倉舒不知道蘇淩是......”郭白衣問道。
“倉舒知不知道,白衣你不清楚麼?”蕭元徹反問道。
“看平素倉舒的言語和對待蘇淩上,他應當是不知情的......”郭白衣想了想道。
“不錯,明舒辦事牢靠,更知輕重,自然不會把蘇淩的身世告訴倉舒的,不僅是倉舒,便是箋舒亦不知曉......”蕭元徹緩緩道。
“倉舒定然是不知道的,可是箋舒二公子到底知不知曉......”郭白衣話到此處,卻不再往下再說了。
蕭元徹眉頭一皺,沉聲道:“怎麼?白衣以為箋舒也是知情的......”
“白衣不敢妄加揣測,隻是蘇淩為人和善,做事有底線,隻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還是很圓融的,所以朝中也好,還是大兄麾下也罷,大多數皆於蘇淩友好。箋舒公子誌向高遠,又求才若渴,在用人一途上,與大兄頗為相似,不論出身,隻要有所長,皆可用之。所以他府中的幕僚更是幾位公子中最多的,想來蘇淩大才,他與箋舒公子之間,最早並無恩怨,而且聽倉舒講,灞南那次與袁戊謙的衝突,還是箋舒公子及時解圍。所以,按照常理,他倆就算不友善,也不會水火不容......”
郭白衣這樣一說,蕭元徹也微蹙眉頭,眼神流轉,細細的聽著。
“可是,似乎箋舒公子從最初見到蘇淩之時,便對他頗多抵觸......到如今兩人水火難容,這不太符合常理啊!”郭白衣似有深意道。
蕭元徹挑了挑眉,忽的沉聲道:“不管箋舒知不知道,他倆若是兄弟相殘,除非我蕭元徹死了!否則就算皆是龍,也都得給我盤著!”
郭白衣聞言,這才不再繼續說下去。
蕭元徹又道:“後來,蘇淩來京,開藥鋪也好,開飯館也罷,甚至要做茶葉生意,為何我會對他如此支持?他不過是一鄉野小子,我蕭元徹可是當時大晉司空,任是他如何出身高貴,我也不可能那樣助他啊,隻有一個原因,他是我蕭元徹的兒子......”
郭白衣點了點頭,忽的又道:“可白衣心中卻還是有個疑問......”
“但講無妨......”
郭白衣緩緩道:“既然大兄知道蘇淩乃是大兄之子,若要序齒,怕是蕭府四公子了,為何主公卻對他總是懷疑,且處處提防啊?”
“原來是這個問題啊......很簡單,我知他是我兒子,他卻不知道我是他生父,宛陽也好,灞南也罷,更甚者龍台,處處皆我之敵眾矣,蘇淩不明真相,我怕他被人所用,故而疑他,所以才有那許多的試探......此乃其一;蘇淩有才,可是無論不好堂、羊肉館還是茶葉,皆為商人生意,商人之道,小聰明罷了,若看他是否有大才,便要拋給他一個又一個的難題,看他如何拆解,如何應對,隻有這樣相試,才可以確定他之才如何,此乃其二;蘇淩雖為我之親子,此事除了你我,還有與此事又關聯的人之外,更有蘇淩養父母知曉,他們是否把實情告知蘇淩呢?蘇淩其實心中知曉,索性順水推舟,隻做不知,以此達成他自己的目的......他更是我之親子,無論明舒、箋舒還是思舒、倉舒,皆要經過我的考驗,才可以匹配他是我蕭元徹子嗣的身份,此乃其四也,所以,白衣你明白了麼?”
“原來如此,白衣魯鈍,還以為您隻是因為不相信蘇淩,原來您是磨練他......”郭白衣這才拱手道。
蕭元徹點點頭道:“隻是,這諸多事情中,蘇淩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其實,若是真的序齒,蘇淩本來的名字該是......蕭錦舒......”
郭白衣點了點頭,默默念道:“蕭錦舒......四公子”
他似忽的想起了什麼,這才顫聲道:“大兄啊,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什麼......”
“大兄贖罪,這事情原本是不能當麵說明白的,可是......”
“但說無妨......”
郭白衣點點頭,方道:“大兄啊,璟舒女公子對蘇淩的情意,怕是大晉滿朝堂的人都知道,那龍煌台一舞,還有蘇淩那首詩,他們更是經曆生死的人,便是丁夫人也......可是隻有大兄和我才知道,他們兩個萬萬不可能......”
蕭元徹長歎一聲,一臉無奈的緩緩閉上眼睛,低低道:“他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所以不管怎樣,他們絕對不可以走到一起......”
“可是......隻怕璟舒女公子對蘇淩早就情根深種了啊!”郭白衣一臉的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