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徐文若點頭,又道:“隻是我兒可知,為何僅有一郡之地的蕭元徹,今日可為大晉之丞相,而昔年讓天下驚懼的王熙,還有曾經雄霸大晉最為富庶的淮南之地的沈濟高,為何一個敗亡,一個日落西山,覆滅近在眼前?”
“這......”
徐顗心中有些明了,卻不知從何說起。
“蓋因鋒芒畢露的太早,殺招出現的太快......鋒芒露的太早,必為人所忌憚,更為人所算計,殺招出的太快,一旦被堅決而又有力的防守所阻,最後不過是折騰一番,耗儘財力、人力,反被防守一方步步蠶食,最終吃下了多少地盤,還要吐出多少地盤啊!”徐文若一字一頓道。
徐顗半晌無語,細細的琢磨父親的話,終是整了整衣冠,拜道:“多謝父親點醒,孩兒受教了!”
徐文若擺擺手,似有深意道:“我兒真的懂為父的意思了麼?”
徐顗有些詫異,抬頭道:“父親不是在教我,行軍打仗,兩軍交鋒謀局之要麼?當見招拆招,據勢固守,不計較一時得勢,待抓住敵方破綻,便是我之戰機,到時一舉而摧之麼?”
徐文若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是......也不是......”
“父親此話何意......”
“這些道理,真的隻可用在兩軍交戰之時麼?”徐文若眼神灼灼的看著徐顗。
徐顗神色一肅,再次沉思起來。
“兒啊,可知大晉先太尉楊文先麼?此人心向的是大晉還是丞相啊?”徐文若淡淡道。
徐顗脫口道:“楊氏一族,扶保幾代先帝,當時心向大晉天子無疑......”
他忽的又急擺手道:“不不不!可是楊文先故去後,遺命楊氏一族傾力相助的卻是蕭丞相......”
他眉頭緊鎖,半晌方道:“這......這孩兒卻是搞不明白了......”
徐文若一笑道:“難為你了,我來說吧......”
“楊文先者,其實還是懂得這韜光養晦,不露鋒芒之道的,其實,他心中所向嗎,多在大晉和天子,隻是他亦懂得審時度勢,更會藏拙,無論他心中如何想的,至少在表麵上,不僅恭敬天子,對待丞相亦是謙和,不像孔鶴臣、武宥之流,想來對丞相唇槍舌戰,狀若瘋狗,可笑還自詡清流也......”徐文若說到這裡,冷笑起來。
“以我觀之,這些人,不日將成塚中枯骨啊......”徐文若篤定道。
徐顗忽的插言道:“可是孩兒卻不明白了......既然楊太尉對丞相還算謙和,為何到最後還是免不了......”
徐文若口打唉聲道:“唉,隻因他最後還是耐不住啊......終究是將他的心中所屬暴露給了世人,丞相如何可容他?到最後,他隻得壯士斷腕,賭上了楊氏一族的命運,效力丞相,他楊氏才堪堪有所保全......”
徐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徐文若這才道:“兒啊,你素知為父心中所向乃是大晉,乃是當今天子,在父親的心中,我始終是一個晉臣......可是為何丞相一直到現在並未因此而遷怒與我,更讓我多年守著這中書令一職呢?”
“孩兒魯鈍......”
“因為為父知道韜光養晦,更明白我做事的底線和丞相容忍的底線,從來不逾矩罷了......”
徐文若眼中略有滄桑之意,又道:“不僅如此,蕭丞相想做什麼,就算是出於維護他自己的利益的目的,隻要他不威脅到當今天子,隻要他所做之事,勉強能稱得上為大晉......我不但不攔阻,還要想儘辦法助他......這便是為父能到如今還在中書令之位上的原因啊......”
“原來如此,父親用心良苦......”徐顗唏噓道。
“世人不解我,我不言,世人辱我助蕭為虐,我不言,世人便是說我是蕭元徹身邊的一條狗,我亦不言。為何?逞口舌之利,表明自己的本心麼?那不是過早的將鋒芒暴露於天下,讓有心之人過早的提防麼?一旦他們有所提防,日後若再全力一擊,便是殺招,也會被輕易化解,真到那時,我徐文若也當步楊文先之後塵了!”徐文若歎息道。
“孩兒明白了......孩兒以後定會時時提醒自己,事事處處,韜光養晦為上,而不是過早的露出鋒芒......打仗如是,做官如是,做龍台的官亦如是......”徐顗拱手正色道。
徐文若卻是一擺手道:“不不不,兒啊,你不完全明白啊......這些道理,我任何時候都可以告訴你,可是為何卻選擇在今晚,選擇在此處呢?”
“這......”
徐文若眼中的滄桑之意更甚,緩緩道:“兒啊,為父已經老了,雖然心中亦有難以放下之事,可是畢竟人老心哀,再無當年的熱血了......可是這大晉,這天下黎庶,這徐氏榮光,卻不能不顧......而這千斤的重擔,隻能也必須交由你來扛下......”
徐顗聞言,頓時神情有些激動,忽的朝著徐文若叩首道:“父親良苦用心,孩兒明白了,隻是,孩兒怕自己不肖,無法......”
“不可以!你無論如何,成當成也,不成也要成也!這些......你責無旁貸,是你的使命!因為你是我徐文若的長子!你明白麼!”
徐文若驀地厲聲道。
“是!是!孩兒一定好好曆練,不負父親所望!”徐顗趕緊再次叩首道。
徐文若這才麵露欣慰之色,伸手將徐顗攙起來,看了他幾眼道:“你是我徐文若的兒子!是徐氏一族未來的族長,大任所在,義不容辭!”
“是!”
徐文若忽的歎了口氣,這才幽幽道:“原是這些話,我不想如此早對你講的......隻是,白日裡有一人,讓我覺得,或可是個機會大晉或可因他,能夠延續國祚更久一些啊......”
“哦?何人竟讓父親如此......”徐顗一怔道。
徐文若卻並不急於回答,隻淡淡道:“舊漳戰局,如今雖然焦灼,但久之必有變化,依我看,丞相當勝之,沈濟舟當敗之,經此一敗,不出兩年,大晉再無沈氏也!”
徐顗聞言,有些訝然道:“什麼?父親如何額如此篤定,他沈濟舟必敗無疑呢?”
徐文若用羽扇指了指身邊的棋盤道:“那沈濟舟不正如這棋盤上你所執之白子麼?我們對弈三局,推演下來,白子可曾勝過?”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