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大吼一聲,再也支持不住,翻身栽倒在地。
而在下一刻,最後一支冷箭,呼嘯著,惡狠狠地朝著倒在地上的黃奎甲的頭顱直撲而來。
若是射中,黃奎甲將立時殞命當場。
就在這一息之間,一道白影衝天而起,如梭一般朝著黃奎甲倒下的身體近前如流星般急墜而去。
那白影如魅,刹那間已然擋在冷箭之前。
“刷——”白影之前,驀地閃起一道銳芒。
“當——!”
一聲清脆而尖銳的金屬碰撞之聲。
箭鏃應聲落地,而那白色身影也不由的疾退數步,方穩住身形。
白影正是蘇淩。
他在推測出逄任使詐的同時,已然催動了身形。
這才在間不容發之際,堪堪將那最後一支冷箭擋住,否則根本來不及。
若是那樣,後果不堪設想。
蘇淩急回頭問道:
“奎甲大哥,你怎麼樣了?”
卻見黃奎甲忽地單臂一擊地麵,整個人瞬間躍起。回頭看了一眼那釘在肉裡的箭鏃,忽地一發狠,大吼一聲道:“下三濫的醃臢,豈能傷得了俺!喝——”
再看他伸出右手,使勁地攥住冷箭尾部的箭羽,心中發狠,右手用力,大吼一聲。
“噗——!”那箭鏃帶著飛濺的血沫,被他連根拔除。
“當啷——”一聲,擲在地上。
黃奎甲仰天大笑道:“小小箭鏃,如何傷我!”
蘇淩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勇悍黃奎甲,無人可與之匹敵!
便在這時,忽地響起一陣悲涼而淒愴的慘笑。
蘇淩扭頭看時。
卻見逄任瞬間如同蒼老了十幾歲,佝僂著身軀,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仰天悲呼道:“可惜啊!可惜!就差最後一步,管教你這憾天衛大都督身死當場!蒼天啊!你不公啊,為何助蕭逆,而不助我渤海!”
早有左右部屬衝將過去,將他按住。
可逄任仍兀自掙紮,怒而不跪。
蘇淩心中不解,冷冷望著他,沉聲道:“逄任,為何出爾反爾!做那反複小人!”
“蕭賊欺上,久懷篡逆之心,何談為國為民?我若助他,天厭之!天厭之!”逄任冷聲大呼。
“你......執迷不悟!沈濟舟所用之人,你也看到了!其人更是沽名釣譽,虛偽少恩,為何你還要如此死心塌地!那丁繆可是將你打得皮開肉綻,差點要了你的性命啊
!”
蘇淩十分不解,質問道。
“我主如何,豈容你這敵賊置喙?我逄氏也是世受渤海之恩,安肯相背?總是那丁繆如何對我,我堂堂飽學之士,其會因私仇而出賣渤海,出賣家族?如此我逄氏如何立於世間!”逄任一字一頓道。
“那你為何?......”蘇淩沉聲道。
“為何最初之時願降?”逄任忽的昂頭,冷冷大笑。
“蘇淩啊,我不得不承認,你好一張伶牙利嘴,天生唇舌!起初我的確為你所說動,以為投了蕭賊,便是為了蒼生百姓......可是,我久久思之,這天下無論哪個各據一方的所謂梟雄,不都是各懷鬼胎,心有不臣!哪一個又心懷蒼生黎庶?”
逄任眼中淒涼,一字一頓道:“天下皆黑,我何獨生?況丁緒將軍,鐵骨錚錚,寧願自戕,亦不願助蕭為虐,逄某枉在世間苟延殘喘數十年,堂堂天子門生,竟不如一武夫也!”
蘇淩這才明白,逄任到底為何會出爾反爾。
丁緒壯烈自戕,在他心中生根發芽,讓他覺得自己為了苟活,做得事情太過不齒。
逄任冷笑道:“可是麒尾巢已然落入你的手中,逄某大錯既已鑄成,於事無補,隻得想此毒計!那龍目乃是當初丁緒將軍暗設的機關,龍目若毀,必有三支箭簇頃刻激射而出。隻是可歎,這箭鏃無毒,還差一點就射殺了那莽夫!”
“天意如此......逄某又能
如何,能如何啊!”逄任仰天悲呼道。
蘇淩一陣默然,忽的昂頭,滿眼殺氣道:“事到如今,逄任你當如何收場?若想活命,還是老老實實告訴我們,如何進著石門罷!”
逄任冷笑一聲道:“癡人說夢!蘇淩你智計無雙,倒是親自去破這石門啊!”
蘇淩一怔,自己還真就束手無策。
逄任忽的向他招招手道:“蘇淩,你近前來,我有話對你講!”
蘇淩剛想邁步前去,卻被林不浪和周家三兄弟攔住道:“公子,小心有詐!”
蘇淩一擺手道:“他已然被製住,一介腐儒,我怕他作甚!”
說著邁步向前,來到逄任近前道:“有話就說吧!”
“蘇淩啊,你乃不世出的奇才,隻恨你我敵對,若不然......罷了,多說無益,隻是,你那番蒼生黎庶之言,字字珠璣,我是要死之人了,縱有如此誌向,而難酬矣!蘇淩啊,還望你那番豪言壯語不隻是說說而已,大晉蒼生,拜托你了!”
蘇淩淡淡道:“不用你提醒,蘇某行事,無愧於心!”
“真的麼?若蕭賊篡晉,你當如何自處......”逄任冷笑道。
“我......”蘇淩一窒,難以回答。
“蕭元徹多疑......他稱霸之路上,容不得任何人成為他的絆腳石!便是你蘇淩,亦不可以!蘇淩啊,你當早做打算,久留蕭元徹麾下,恐有殺身之禍啊!”
逄任一字一頓,眼神瘋狂
而灼熱。
可是他此言,字字如刀,直插蘇淩神魂之中。
蘇淩不得不承認,逄任此言,的確有道理。
雖然他明白,這個逄任在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給蘇淩自己的心中,埋下一顆與蕭元徹決裂的種子。
直到生根發芽......
蘇淩惱羞成怒,忽的一把將逄任的領子揪住,怒道:“逄任,我蘇淩命運如何,你是看不到了!你居心叵測,就不怕我殺了你麼!”
逄任眼神悲涼,淒然笑道:“不勞蘇長史動手了......不就是一死......逄某已然準備好上路了......”
話到這裡,蘇淩驀地看到逄任的嘴角淌出暗紅色的血液,整張臉痛苦的扭曲起來,呼吸變得極為急促。
“那毒藥......在這暗洞之中,我早已吞下......逄某終於可以安心赴死了!”
蘇淩臉色大變,大吼道:“逄任!你還不能死,快告訴我此門當如何打開!快!......”
“你想知道?......心誠則靈......心誠則開......心誠......”
聲音戛然而止。
“唉——!”
蘇淩長歎一聲,緩緩的鬆開手。
逄任的身體瞬間撲倒在地,再無生機。
眾人好一陣沉默,整個石門山洞,鴉雀無聲。
半晌,蘇淩緩緩扭頭,閉眼長歎道:“若沈濟舟麾下,如丁、逄者眾,也不會十數倍於丞相人馬,遲遲拿不下舊漳城啊...
...”
自古宵小如魚得水,好人艱難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