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一切都發生太快, 簡輕語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此刻被陸遠訓斥,才遲遲地感到後怕, 一哭起來也就刹不住了。
陸遠表情僵硬, 一時間竟不知所措,直到她硬邦邦地撞進懷裡,他才下意識摟住, 略顯無措地安慰:“沒……沒事了。”
簡輕語嗚嗚地哭,眼淚很快浸濕了他的前衫, 陸遠抿了抿唇,還不忘問一句:“你現在是想回家,還是去我那裡?”
簡輕語正哭得厲害,聽到他的問題也沒空回答。
陸遠久久等不到大難,沉默一瞬後又道:“回家就哭兩聲,不回家就哭一聲。”
簡輕語:“……”
她噎了一下,淚眼婆娑地抬頭:“哪有這麼問的。”
陸遠揩去她眼角的淚:“所以去哪?”
“……回家。”
陸遠頓了一下, 抿著唇答應了。
馬車飛快地往前跑,很快便回了寧昌侯府,陸遠在中途便已經下車,最終進入府中的隻有簡輕語一個。
她已經在第一時間回來,但周音兒發瘋的消息還是先她一步,等她紅著眼睛下馬車時, 一家子都圍了上來。
“大姐, 你受傷了嗎?”簡震緊張地問,“怎麼一身血?臉上也有血!”
“彆亂說, 應該是沒受傷。”簡慢聲蹙眉,確定簡輕語身上沒傷口後鬆一口氣。
秦怡恨得直拍大腿:“這個殺千刀的, 真是不得好死,真該下地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現在就進宮麵聖,定要為我兒討回公道!”寧昌侯先是後怕,接著便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簡輕語哭過之後已經平靜,看到這麼多圍在這裡,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回去歇歇便好。”
簡震聞言忙上前扶住她:“走吧,我送你。”
“……不用這麼麻煩。”簡輕語哭笑不得。
簡慢聲也走了過來,到她另一側攙住:“我們一起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
簡輕語抗議,但還是被兩個人架回了寢房,剛一坐下,簡震就開始倒茶,簡慢聲也拿了濕錦帕來,一點一點地擦拭她臉上的血跡。
“……我又沒殘廢,你們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簡輕語這回是真無奈了。
簡慢聲掃了她一眼:“老實待著。”
簡輕語頓時老實了。
“大姐,你當真一點都不怕嗎?”簡震好奇。
簡輕語想了想:“最初是怕的,但哭……嗯之後就不怕了。”
“你膽子真是太大了,要是換了我,我肯定要做噩夢的。”簡震感慨。
簡輕語被吹捧得心情極好:“所以我是姐姐,而你,隻是個弟弟。”
簡震:“……”這句話倒也沒錯,可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擦乾淨臉上的血,又換了一身乾淨衣裳,被周音兒刺殺的陰影仿佛一下子遠離了,隻是當到了晚上,簡震和簡慢聲都走了,偌大的房間裡隻剩下她一個人,細細密密的恐懼好像才逐漸出現。
她晃了晃腦袋,警告自己不要多想,卻沒有熄滅燈燭直接躺在了床上,用薄被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秋天,京都的晚上不再像之前一樣悶熱,反而多了一絲涼爽,然而對於蓋得太結實的簡輕語來說,這點涼爽真是遠遠不夠。
又熱又怕的她睡得很不踏實,不知不覺就做了噩夢,噩夢中周音兒還活著,拿著匕首猙獰地朝她刺來,夢裡的她沒有陸遠來救,生冷的利刃刺進胸膛,她猛地驚醒,卻發現燈燭不知何時已經熄滅,整個房間都是黑的。
她渾身是汗,卻還是默默將不小心露出來的腳縮回被窩,正猶豫要不要叫英兒進來點燈時,突然注意到床邊一道黑影,她下意識就要尖叫,卻被及時捂住了嘴。
“是我。”陸遠淡淡道。
簡輕語愣了一下,待他鬆開自己後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兒?!”
“來陪你。”陸遠回答。
簡輕語頓了頓,虛張聲勢:“我很好啊,為什麼要陪我?”
陸遠想到她剛才做噩夢下醒的樣子,沉默一瞬才道:“白天殺了人,害怕,找你壯壯膽。”
簡輕語:“……陸大人可真會嘲諷人。”
陸遠掃了她一眼,在床邊坐下:“你睡吧,我等天亮再走。”
簡輕語將自己從被子中解放出來,稍微涼快些後才道:“不用了,我叫英兒進來陪我就好。”
“睡覺。”陸遠隻有兩個字。
簡輕語:“……”
確定拗不過他後,簡輕語也不白費力氣了,在床上挪了半天,挪到離他比較遠的地方才停下,接著便閉上了眼睛。
夜晚還是一樣的黑暗,可身邊有了位比閻王還可怕的殺神鎮著,她也沒必要再怕某些怨魂小鬼了。緊張了一整晚的簡輕語總算心安,很快就沉沉睡去。
陸遠安靜地陪著,一直到天蒙蒙亮才離開。
他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錦衣衛當值的府衙,一進門便遇見了正要外出的李桓。
“大人!”李桓打招呼。
陸遠微微頷首,視線落在了他手中的老母雞上。
李桓主動交代:“這隻雞是卑職嬸娘家散養的,昨天簡大小姐不是受驚了麼,卑職便想拿給她補補身子。”
“受驚與補身有什麼乾係?”陸遠掃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想給簡輕語,還是要給簡慢聲?”
沒想到會被陸遠拆穿,李桓頓時緊張起來:“反、反正一隻雞這麼大,一個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二小姐若是想吃,大小姐想來也不會吝嗇。”
說著話,手裡的老母雞若有所感,噗的飆出一坨糞,恰好落在府衙門口的地上。李桓頓時驚恐,急忙將雞抱進懷裡:“大人息怒!卑職這就打掃乾淨!”
陸遠蹙眉:“你這副樣子,確定簡慢聲能看得上?”
“當然看得上。”李桓嘟囔一聲,接著大著膽子道,“大人,與其操心二小姐能不能看得上我,不如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和大小姐的事吧,你有時對她未免太冷硬,要知道大多女人都是要哄的,你不哄,她又如何能喜歡你呢?”
說完,怕被陸遠收拾,便一溜煙地逃走了。
陸遠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長街儘頭,才轉身進了府衙。
另一邊,簡輕語直接睡到了天亮,恐懼隨著黑暗一並被太陽驅逐,好心情總算又回來了。她起床用了早膳,閒著無事便又跑去園子裡看兔子,結果一進去便看到簡慢聲蹲在地上,正盯著一隻雞發呆。
“……簡震又養雞了?”簡輕語無言。
簡慢聲頓了頓:“不是。”
“那是誰弄來的嘔……都拉屎了。”簡輕語一陣嫌惡。
簡慢聲抿了抿唇:“是李桓送來的。”
“李桓?”簡輕語睜大眼睛,“他來過了?”
簡慢聲微微點頭,看到她眼中的好奇便知道她想問什麼:“□□進來的,其他人不知道。”
“我說呢。”簡輕語失笑,接著注意到簡慢聲眼角泛紅,像是哭過了,她頓了一下問,“你怎麼了?和他吵架了?”
“沒有吵架……但也差不多吧,我叫他以後不必再來,他便生氣了。”簡慢聲垂眸道。
簡輕語蹙眉:“既然放不下他,為何還要趕他走?”
“因為我已經打算出家了。”簡慢聲回答。
簡輕語愣了一下:“什麼?”
“本來昨日要說的,但你受了驚嚇,時機不合適,”或許是簡輕語震驚的表情太有趣,簡慢聲竟笑了出來,“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走的,現在說也不遲。”
“你先等一下,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你難道不想跟李桓成親嗎?”簡輕語皺眉。
“他是高門庶子,能有今日不容易,要想與我成親,便先要退出錦衣衛,放棄如今的一切,”簡慢聲十分平靜,“這也就罷了,他做過那麼多得罪人的事,一旦離了錦衣衛這層身份,還有誰能護他?”
做了錦衣衛,便注定沒有回頭路。
“就沒有兩全之法?”簡輕語不知為何,心裡堵得厲害。
簡慢聲自嘲一笑:“若真有,陸大人怕是早就下聘了。”
“……在說你的事,怎麼又扯上我們,”簡輕語說完,又小聲道,“更何況我們跟你們不一樣。”
她說完停頓片刻,又歎了聲氣:“就算不嫁他,也沒必要出家的。”
“我若不出家,他如何死心?”簡慢聲揚唇。
簡輕語愣了一下,想問她為了個男人值得嗎?可話到嘴邊卻有些說不出來。
簡慢聲笑笑:“總之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勸了。”
簡輕語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突然問:“你還有很長的一輩子,當真要常伴青燈?”
簡慢聲沉默一瞬,沒有回答便轉身走了。
天空突然陰沉,不多會兒便下起雨來,簡輕語心情也跟著陰沉,失去了看兔子的興趣,抿著唇轉身回房了。不多會兒,外頭突然傳來秦怡的哭聲,簡輕語心裡堵得難受,乾脆就關了門。
晚上的時候,陸遠又來了。
簡輕語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的輪廓,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開口:“陸大人。”
“嗯。”
“錦衣衛當真不能娶侯府小姐嗎?”她問。
陸遠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被褥,半晌才啞聲開口:“為何這樣問?”
“因為我想知道,李桓與慢聲,還有沒有在一起的可能。”簡輕語歎息。
陸遠頓時冷下臉:“你是為他們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