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過平安脈後,簡輕語和寧昌侯的關係便緩和了許多,兩人誰也沒有再提先前的爭吵,時不時還會一同用膳。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後,寧昌侯逐漸不再排斥她腹中孩兒,時不時還要關心兩句,每當聽她說孩子在動時,也會忍不住笑。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寧昌侯不許她出家門半步,連英兒也一同禁足了。不能出門,便意味著無法探聽消息,雖然每天晚上陸遠都會過來,可她擔心他報喜不報憂,因此總是掛心。
“這陣子先依著他,等到你的事情都解決了,我們再提成親的事,”簡輕語枕著陸遠的肩膀,仰頭看向他的臉,看到他愈發鋒利的下頜線後,頓時有些心疼,“其實成親的事也沒那麼著急,我現在月份大了,也沒辦法行一天的禮,倒不如等到生完之後再成親,你……最近還順利嗎?”
陸遠安撫地摩挲她的肩膀:“放心,一切都好。”
“當真?”簡輕語蹙眉,“既然一切都好,你近日為何來得越來越晚?”
“事務繁忙,你若不喜歡,明日起我來得早些。”陸遠低聲道。
簡輕語聽出他聲音裡的疲憊,急忙擺了擺手:“還是不要了,你且忙你的去,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擔心。”
陸遠輕笑一聲,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簡輕語輕歎一聲,抬手摸了摸肚子:“已經快八個月了,我聽大夫說,若是小小子,說不定下個月就出生了,若是小姑娘,那便是下下個月的月初,姑娘比小子要晚一些。”
“是麼。”陸遠聲音溫柔。
簡輕語掙紮著坐起來,一臉好奇地問:“你喜歡姑娘還是小子?”
“你生的,我都喜歡,”陸遠也跟著坐了起來,“但不管是什麼,咱們隻要這一個。”
“……為什麼?不想好事成雙嗎?”簡輕語歪頭。
陸遠唇角翹了翹,捏住她圓潤卻略顯憔悴的臉:“不想,你太辛苦了。”
“我也覺得,不論男女,有這一個便很好了。”簡輕語笑了起來。
陸遠抬手摸摸她的肚子,突然問:“除了漠北,你可還有其他喜歡的地界?”
簡輕語頓了一下:“為何這樣問?”
“沒什麼,隻是隨便問問。”陸遠輕笑,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簡輕語與他對視著,逐漸有些不安:“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啊?”
“我能瞞你什麼?”陸遠失笑。
簡輕語咬了咬唇:“我也不知道,可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
“彆胡思亂想,沒有的事,”陸遠摸摸她的頭,“我隻是想,等過一陣子,帶你出去走走。”
簡輕語咬唇:“過陣子話話便出生了,哪還有功夫出去亂跑。”
“也是,是我想得太輕鬆了。”陸遠唇角揚起。
簡輕語仔細打量他,始終沒發現什麼不對,可心裡的不安卻在逐漸擴大。
夜色已深,簡輕語總算睡著了,陸遠為她蓋了被子,轉身往外走。他一離開,簡輕語便睜開了眼睛,蹙著眉頭看向門外,許久之後歎了聲氣。
寧昌侯府的燈籠都熄了,偌大的府邸中一個人都沒有。
陸遠平靜地走路快走到後門時,突然停頓一瞬,片刻之後對著前方的人影抱拳:“侯爺。”
“本侯身份低微,擔不得陸大人的禮,”寧昌侯忍著怒氣嘲諷,“我說那丫頭都被禁足了,怎麼還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原來是陸大人日日前來照應,陸大人也真是有空,如今整個錦衣衛都要被東廠代替了,還有功夫來本侯府上。”
陸遠抿了抿唇,這才緩緩開口:“侯爺不必擔心,錦衣衛不會被取代,待這段時日過去,陸某會給侯爺一個交代。”
“交代?你拿什麼交代,即便錦衣衛不被取代,將來也必定不如從前,你將滿朝文武都得罪了個遍,真當聖上能護你一世?若你真有良心,就該放過輕語和她腹中的孩兒,而非現在這樣糾纏不放!陸大人請吧,煩請日後不要再來。”寧昌侯說著,給他讓出一條路。
陸遠垂下眼眸:“輕語正值關鍵時候,恕陸某無法答應侯爺的要求。”
“你!”
“但請侯爺放心,若陸某真有淪為階下囚那一日,定然不會牽連她。”陸遠說罷,徑直往外走去,走到半路時突然停下腳步,“她雖未出門,可如今也已經開始掛心我,若無意外,明日會叫英兒出門打聽消息,侯爺不妨鬆鬆手,讓英兒出去一趟,也好叫她放心。”
寧昌侯愣了一下,不由得皺起眉頭。
陸遠沒有再多說,徑直出門去了,一出門便對上了季陽的視線。
“大人。”季陽勉強笑笑,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陸遠看他一眼,抬腳上了馬車,季陽立刻駕著馬車離開,一路沉默地回了陸府,眼巴巴地看著陸遠從馬車裡出來。
“想說什麼直說就是。”陸遠淡淡開口。
季陽歎了聲氣:“大人,咱們當真能熬得過去?”
彆人不知道,他心裡卻是清楚的,這陣子聖上將錦衣衛所有差事都交給了東廠,也不許錦衣衛再招人,明顯是要架空錦衣衛,而彈劾錦衣衛的奏折越來越多,恐怕要不了多久,聖上就要取締錦衣衛了。
對於曾經得罪滿朝文武的錦衣衛來說,一旦失去了權力,便成了人人能輕易誅之的螻蟻,連保命恐怕都會變得困難。
想到這些,季陽難免憂心忡忡:“大人,難道我們真的要坐以待斃?”
陸遠垂下眼眸,安靜地看著青石板之間的地縫,許久之後清冷開口:“自然不會。”
季陽抬頭看向他。
“隻要聖上發現東廠無法代替錦衣衛,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取舍。”陸遠不急不緩地開口。
季陽愣了愣:“大人,你的意思是……”
陸遠清冷地看了他一眼,季陽頓時升起更重的憂慮:“萬一被聖上發現,錦衣衛的處境會不會更糟?”
“如今隻能賭一把,”陸遠眉眼冷峻,“且看聖上會如何取舍了。”
季陽抿了抿唇,覺得褚禎身為一國之君,大概率還是會留用錦衣衛,他們賭這一把其實不算虧。這般想著,便鄭重點了點頭:“該怎麼做,卑職但憑大人吩咐。”
“不著急,明日先幫我去辦點事。”陸遠緩緩開口。
季陽頓了一下,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一夜稍縱即逝。
簡輕語一大早便醒了,蹙著眉頭叫來英兒,與她說了些什麼。英兒連連點頭,主仆二人商議好後便往後門去了。
“大小姐,確定這招能行得通嗎?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英兒還是有些擔心。
簡輕語微微搖頭:“放心,你等一下先藏起來,聽我命令行事,肯定不會有問題。”
“好,奴婢都聽您的。”英兒忙答應。
二人說著話往前走,快到後門時英兒躲了起來,簡輕語一個人走到門口,突然抱著肚子喊痛。守門的兩個下人急忙衝了過來,想扶又不敢扶,隻是連連問她如何了。
簡輕語繼續喊痛,趁二人沒注意對英兒使了個眼色,英兒趕緊貼著門溜出去了。簡輕語這才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後站起來了。
英兒一路跑到集市上才敢停下,四下看了一圈後,將目光落在整日守著集市的攤販身上,正要抬腳過去打聽,就聽到角落裡有人聊天――
“聽說了嗎?聖上又開始重用錦衣衛了。”
“當然聽說了,這錦衣衛的命可真夠硬的,那麼多朝臣彈劾,愣是沒傷他們分毫,看來也是他們有能耐。”
英兒猛地停下腳步,支棱著耳朵仔細聽,聽完正要上前仔細詢問時,寧昌侯的馬車突然經過。她認出後嚇了一跳,怕被發現端倪,便急急忙忙回去了。她離開後,躲在角落的季陽鬆了一口氣,轉身往戶部去了。
簡輕語還在後門徘徊,以為她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正思考要不要回屋等著時,就聽到了她在外麵的聲音,隻能趕緊跑去門口裝肚子疼,用同樣的法子幫英兒溜了進來。
她沒有走遠,而是在後門附近徘徊,等到英兒回來後,又用同樣的法子幫她進門,主仆二人這才急急忙忙回屋去。
英兒知道簡輕語著急,一進門便將剛才探聽到的消息說了,簡輕語微微鬆了一口氣,眉眼間都染上了笑意:“這麼說來,陸遠沒有騙我,當真熬過去了。”
“嗯,大小姐隻消等著便好,恐怕要不了幾日,九爺便上門提親了。”英兒笑眯眯道。
簡輕語唇角上揚,堅定地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陸遠便來了,簡輕語一看到他便撲了過去。
陸遠嚇了一跳,急忙將她護住:“怎麼這般高興?”
“看到你,自然就高興了。”簡輕語笑彎了眉眼。
陸遠眼神微緩,將她扶到床邊坐下,簡輕語倚著他聊天,聊了一會兒後陸遠突然道:“我過幾日可能要去遠縣辦點事,到時候若沒來看你,你不要心急。”
簡輕語抬頭:“要去多久?”
“還不確定,也許不會去,去的話或許會久一些。”陸遠平靜解釋。
簡輕語不高興:“那要是去的話,豈不是不能看到話話出生了?”
陸遠沉默一瞬,最終握住了她的手:“我儘量不去。”
簡輕語歎氣:“算了,你還是去吧,聖上好不容易重新重用你,你還是做事認真些好。”
“喃喃真乖。”
簡輕語笑了一聲,又同他說了些彆的,最後在他的視線下逐漸困了。迷迷糊糊入睡時,她突然想到陸遠並未跟她提過重新重用的事,可她說起時怎麼不見陸遠驚訝?
剛冒出這個疑問,她便徹底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