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焰鴉(1 / 2)

克裡斯死了。

從被警察帶走到現在隻過去了五個小時,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肖恩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鮮活的死人,死者還是他的朋友。白布隻蓋住了克裡斯的身軀,沒有蓋住腦袋,在看清那張臉色灰白、嘴唇發紫的僵硬麵孔是克裡斯時,他的瞳孔驟然縮緊,心臟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幾乎快要窒息。

他這時才明白奎爾為什麼說克裡斯要康複很難。

為什麼說克裡斯情緒穩定也無法正常交流。

因為克裡斯已經死了。

奎爾臉上依然掛著和煦的笑容,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鮮明,鮮明到甚至有一絲邪異,與停屍間陰冷的氛圍格格不入。他的語氣溫和如常,肖恩卻從中聽出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

“肖恩先生,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如果你沒法和他正常交流,我可以代為回答。”

這一瞬間,肖恩心頭湧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努力壓製著狂跳的心臟,右手放進衣兜,聲音沉得像墜入大海的石頭:“你們殺了他。”

不是問句。

他在陳述事實。

克裡斯撞牆的傷勢並不算嚴重,他都沒看見多少血,絕不致死,即使醫院刻意放棄治療,克裡斯也不該死這麼快,唯一的解釋是他是被人殺死的。

因為獵巫運動是真的,而克裡斯是巫師。

弗洛裡斯醫院就是克裡斯口中的“他們”!

奎爾注意到肖恩的動作,眼神變得玩味,像是遇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你帶了槍?”他問。

肖恩沒有回答,明知故問:“為什麼殺他?”

“如果我說我沒有殺他,是他用魔力控製我的手術刀想殺我,但是沒操作過來,不小心殺掉了自己,你信嗎?”奎爾無辜地攤了攤手。

肖恩注視著奎爾,眸子裡是升騰的怒火。

“噢,對不起,我剛才是不是說了‘魔力’這個詞?”奎爾似乎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看我,一定是平時和你朋友聊得太多,受到了他的影響,其實這個世界哪有什麼巫師,都是病人們天真爛漫的幻想罷了。”

“倒是你,肖恩先生。”

“雖說我們國家允許個人持有槍械,但一般都不會隨身攜帶,你又是來醫院看望朋友,為什麼會帶著槍呢?”

“我猜,你相信了克裡斯話,認為我們所處的世界有著所謂的真相,以及專門獵殺你們這些知道真相的神秘組織,你懷疑我們弗洛裡斯醫院就是這樣的組織,你感覺到了危險,所以才帶上了槍,對嗎?”

“你之前看似在打量花園的環境,實則是在規劃逃跑路線。”

“不得不說,你很謹慎,肖恩先生。”

“可是很遺憾,你想多了。這件事的真相是,你也生病了。”明明是在惋惜,奎爾的表情卻流露出一種病態的興奮,他鏡片下的眼睛銳利又貪婪,像是尋到獵物的鷹犬,“根據你剛才的表現,我可以初步判斷出你也患上了和克裡斯一樣的幻想症,並且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你的認知,所以我的建議是……”…。。

“留下來吧,肖恩先生。”

“弗洛裡斯醫院的情況我已經向你介紹過了,我們這裡條件非常好,一路過來你也都看在眼裡,絕不會讓肖恩先生受任何委屈。”

“我們是私人醫院,費用方麵的確會比較昂貴,不過肖恩先生是知名的小說作家,每月稿費比我們這些打工人士一年的工資都多,這點錢肖恩先生應該是付得起的。”

“請肖恩先生放心,在這裡療養並不會影響你的工作,相反,我還能幫助肖恩先生提高工作效率。我可以專門為您定製一間小黑屋,每天不寫夠字數不準吃飯,您覺得怎麼樣?”

說到最後,奎爾對肖恩的稱呼已經從“你”變成了“您”,真正將肖恩當成了他的客戶。他還知道肖恩的職業——從一開始就知道,此前門口彬彬有禮的樣子,全都是他的表演和偽裝,奎爾真正的目的,是將肖恩留在醫院!

他原本斯文至極的麵孔此刻在肖恩眼裡已經變得扭曲起來,本該令人心生好感的禮貌微笑也被燈光映得慘白,透著一種難言的詭異。

肖恩的手指已經扣在了扳機上,神經緊繃,寬大的衣兜被槍管頂住了一個小帳篷,他的嗓音被冷空氣凍得有些僵硬:“原來弗洛裡斯醫院可以肆無忌憚地抓人?”

“不不不,我可沒抓你。”奎爾笑著糾正,“是你主動來我們醫院的,是肖恩先生找奎爾醫生看病,奎爾醫生診斷出了他的病症,肖恩先生為了早日康複,才留在這裡配合我們治療。”

“入院手續已經在辦理了,應該很快就能送過來。”

奎爾溫和地笑著,“肖恩先生會簽字的,對吧?”

他剛剛在樓下吩咐工作人員辦的手續,並非是方便肖恩一會兒出去,而是為了讓肖恩出不去。

“我要是不配合呢?”

“你會配合的。”

奎爾看著他支起的衣服口袋,笑道:“相信我,肖恩先生,開槍絕對不是一個理智的行為,它會引來我們專業安保警衛,為你的病曆多添一條病症。”

“何況,你隻是個孱弱的作家,

憑你的槍法,未必殺得死我。”

奎爾從懷裡拿出了一把精致的手術刀,笑容自負又邪性,“我們的距離,可是在七步之內啊。”

纖薄的手術刀刃口泛著寒光,肖恩能感受到它的鋒利,甚至能想象出它曾輕而易舉地劃開克裡斯的肚皮。

奎爾握著手術刀,一步一步逼近肖恩,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肖恩的心臟上,周遭的冷氣也仿佛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肖恩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壓迫感——即使是以前去銀行碰見劫匪,麵對歹徒黑洞洞的槍口時,都沒有這麼窒息。

但他沒有後退。

肖恩直視著奎爾的眼睛,舉起上膛的手槍,對準他的額頭。

“再往前一步,我們一起死。”…。。

奎爾沒想到在他刻意施壓下肖恩還能保持冷靜,他從肖恩眸子裡看見了一種決心——他真的會開槍,哪怕和自己一換一。

“看來肖恩先生對自己很有自信?”奎爾舔了舔了舌頭,笑容趨於瘋狂,“不如這樣,我數三個數,你開槍,我出刀,看看我們到底誰更快。”

“三。”

“二。”

“一……”

空氣在這一刻壓抑到了極致。

可就在奎爾最後一個數字落下,一道慍怒的中年男性嗓音突兀地從樓梯口傳來。

“奎爾、肖恩?你們兩個在這裡做什麼!?”

這聲音似乎有著某種魔力,瞬間瓦解了兩人之間你死我活的緊張氛圍。

奎爾的目光越過肖恩,訝異地看著忽然出現的男人:“副院長?”

“您怎麼來這邊了?”

被稱作“副院長”的男人沒搭理他,直接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對肖恩道:“肖恩,過來。”

肖恩瞥了奎爾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朝男人走去。

冷靜得讓奎爾一度以為他和副院長認識,早知道副院長會來。

可實際上,肖恩手中的槍並沒有收起來,依然處於上膛的狀態。

他並不認識什麼副院長,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出現,他隻知道此時此刻,弗洛裡斯醫院的人都是他的敵人,從職位來看,這個男人比奎爾更危險。

但有一個好處。

副院長身份“高貴”,找人談話,不應該在停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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