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樊樓。
小巷,殘磚碎瓦,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紅色的血液融進雨水中,顏色漸漸變淺,彙入牆角的石縫,汩汩下流。
尤小五一把提起小破孩,上下抖了抖,沒有武器,沒有暗器,沒有儲物袋。根骨不錯,凡人一個,從哪冒出來的?
小破孩臉上帶笑,眼裡帶光,對著尤小五,熱情地喊了一聲,“師叔好。”
尤小五嫌棄地撇撇嘴,“還沒入門呢,瞎喊什麼?”
小破孩臉色不變,又把剛才的豪言壯誌說了一遍,“我叫方天,字覆地,六十年後會成為殺戮禪的新任禪子,冠上‘麵瓜’的道號,含義是打人專打臉。”
尤小五驚奇地看著他。
嘿,誌氣還挺大,殺戮禪禪子。
這孩子怎麼這麼想不開。
就在這個時候,菜瓜驀地扭扭脖子,握棍的手劇烈顫抖,眼角發紅地看向尤小五和方天,尤小五一拍腦袋,臉露悔色。
差點忘了,殺了太多人,菜瓜的狀態還沒解。
尤小五湊到他耳邊,大喊一聲,“西瓜師叔來了!”
菜瓜渾身一震,眼睛睜得極大,棍子啪的掉在地上,滾出老遠。他眨眨眼,看起來有些呆,眼裡的血色漸漸消散,臉色有些微妙。
尤小五覺得,菜瓜好像有點害怕。
尤小五走到菜瓜跟前,拍拍手,讓他回神,“任務完成,撿人頭吧。”
菜瓜愣了半晌,皺起眉頭,舒開,又皺起,舒開。然後猛地一抬頭,嘴巴微張,啊了一聲,像是久睡方醒,才從夢魘掙脫出來。
尤小五嘖了一聲,拍拍方天的肩膀,“看見沒,殺戮禪。”
菜瓜撓撓腦袋,摸出一手血,他原地就坐,卸下指骨項鏈,從懷裡掏出錦帕,仔細耐心地擦拭,每個斜側橫洞裡的血跡,都一一清理乾淨,恢複原有的慘白色。
接著,他左手提儲物袋,右手削腦袋,一個個往裡塞。
隨手拈來,閒庭信步,不像摘腦袋,像拔蘿卜。
尤小五盯著方天,從頭打量到腳,怎麼看怎麼蹊蹺,邪修的地界,怎麼冒出一個凡人小孩。
方天被他看得尷尬,忍不住後退兩步,不料被他抓住衣領,他的手伸進自己懷裡,摸了摸,方天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尤小五抽出一張紙,方天的臉瞬間白了。
嘿,果然不出他所料。
邪修的招新傳單,這小子是偷偷摸進來做邪修的。
尤小五擼擼他的腦袋,按住他,不讓他逃。
萬派招新期間,不少邪修湧進盛京,偽裝說書人,靠在偏僻的酒肆腳店,專講邪修的故事,明麵上是罵邪修無惡不作、濫殺無辜,暗地裡變著法兒誇邪修法力高強,正道抓不著他們。
借此哄騙無知的凡人小孩,偷偷塞傳單,指示路線。
鬼樊樓是坤輿界的不法之地,為了整體的社會安定,必須為生性浪蕩的修士們留出這麼一塊地,避免他們騷擾凡人和正道。
道統萬千,部分道統特殊,不容於正道,隻能在邪道傳授。
為了避免這些道統絕後,正道對他們招新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每年總有那麼幾個,唔,那個詞怎麼說來著,中二病爆表的小屁孩,衝著天下第一、唯我獨尊的名聲,在邪道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尤小五低頭看著小破孩,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
菜瓜收割完腦袋,走過來,瞄了一眼方天,問道:“這個怎麼辦?”
“帶回去吧,怪傻一孩子。”
菜瓜扛著錯金鐵棍,尤小五提起方天的褲腰帶,栓在棍後端,方天騰空而起,像栓著一隻猴子,三人往回走,離開鬼樊樓。
萬佛宗據點。
和光正在處理公案,弟子來報,謝家的人到了,有事找她。
她以為是謝鯤,送來拍賣會拍客的信息,出門一看,不是謝鯤,是當日戲耍她的兩人,謝琰和謝瑤。
謝瑤還是當日的打扮,黑色勁裝,麵無表情,環手抱胸,身後背劍。
謝琰換了一身更華麗的衣裙,煙羅軟紗,步履嫋嫋,膚如凝脂,明眸善睞。她輕挽秀發,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美臂,莞爾一笑,轉盼多情。
明淡站在他身側,一雙桃花眼黏在他身上,撿些玩笑話逗他開心,一展扇子,宛若開屏求偶的孔雀。
和光砸吧嘴,搖搖頭。
這家夥不行啊,比明非師叔差遠了。
明非師叔隻要往那一站,所有女人都前仆後繼地往前奔。
她掃了一眼明淡的修為,築基期,怪不得看不穿謝琰的性彆。
和光好心地傳音給明淡,“師弟,你眼前的是男人。”
明淡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他微微抬起紙扇,遮住臉孔,掩飾失態。不一會,他又移開紙扇,露出同方才一樣的笑容,甚至比剛才的還要和煦。
和光的腦海中響起他的傳音,“男人也成,我不介意。”
謔,厲害。
她細細看了他一眼,才想起來,他便是那日在紅袖招,問菜瓜“行旱路”的弟子。
和光忍不住感歎,歡喜禪出人才哪。
這時,明淡被弟子叫了出去,和光適時走出來,頂替他的位置,招呼謝琰和謝瑤。
謝鯤忙著巡視盛京,托兩人帶來他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