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輕勾唇角,“大叔,這兒是天道院的地攤嗎?”
他抬起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指了個方向,“瘋人院在隔壁,這兒是聖賢儒門的地攤。”
隔壁,天道院的地攤街。
兩側是凡人的屋舍,夜明珠高高掛起,地攤一個接一個擠在一起,排滿了整條街道。天道院的弟子戴著頭冠,整齊著裝,一手夾著八卦盤,一手握著龜甲和銅板。
地攤的名字千奇百怪,蔣星堂、玉蓮相、花字青、霄三命、玉壺五星、沈南天五星、鑒三命,配上仙氣飄飄的黑白卦道袍,恍若占星大能降世。
一些地攤為了招徠顧客,起噱頭十足而簡單易懂的名號。什麼“時來運轉,命中三劫”、“住宅風水,開運化劫”,更有甚者,明晃晃寫著“萬派招新,選對宗門,一飛衝天”。
好多父母拉扯著孩子,站在地攤前,求神問卦。
方天看了一眼,嘲笑地輕哼一聲。
一群傻子!天道院的套路,他都看透了!
他們假模假樣地算個卦,挑個宗門說出來。要是顧客麵露喜色,說明懵準了顧客中意的宗門,他們就一臉憂愁地說這個宗門未來幾年發展不好。要是顧客臉色不好,說明沒說中,他們就說宗門這一代有天才出世,小孩要是去,恐怕會被壓住,很難出頭。
總之,他們說一通,目的是引到天道院身上,大侃特侃天道院的好處,拉攏凡人。
方天略過所有攤子,目不轉睛,徑直走向一個角落。
這個攤子被排擠在最邊緣,無人問津。攤子上沒有貼任何廣告詞,沒有八卦盤、龜甲、銅板等,任何一切與八卦相關的物什,單單擺著一隻金盒子。
金盒子雕著雲朵的花樣,金燦燦的,裡麵插著白玉簽,看起來有些俗氣,沒有一絲仙味兒。
方天認出來了,他在盛京的藏書閣裡見過相關的描述。
這玩意兒叫金篋玉策,能夠預知人的命運,天道院隻傳給每一代最頂尖的弟子。
方天走到攤子前,不顧攤主疑惑的眼神,席地而坐,挺起胸膛,自信地開口道:“我叫方天,字覆地,以後的道號想叫‘麵瓜’”他在“瓜”字上加重音,攤主應該懂得瓜字道號的含義。
“您看我適合哪個宗門?”
方天頓了頓,怕攤主像彆人一樣,拐十八個彎拐到天道院,特意補了一句,“我腦子不太好,不適合天道院。”
接著,方天說出他的生辰八字。
鐘離亭上下打量他一眼,用神識一掃,吐出幾個字,“無相魔門。”
方天驚異地睜大眼,指著金篋玉策,“你不用這玩意兒嗎?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大事,能不能認真點?”
鐘離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語氣羞澀,“其實,我不會用這玩意兒。我學的不是八卦星辰一道,這玩意兒是擺出來好看的。”
加入天道院之前,他以為宗門主修八卦天運。沒想到八卦天運是一個很小的分支,小到沒幾個人,隻有快坐化的長老才會去講課,它也被稱為“養老院”。
不少孩子懷著成為“絕世天算”的夢想加入天道院,進門後才發現被忽悠了。
現在擺地攤的宗內精挑細選出來的為數不多的口才好的弟子,出來忽悠新弟子,彆說搖龜甲了,他們說不定連八卦方位都分不清。
鐘離亭口才不好,不過是來湊個數。
方天臉色發黑,身體前傾,爬到金篋玉策前,掏出一支玉簽,遞給鐘離亭,“它上麵是什麼意思?我該加入哪個宗門?”
鐘離亭仔細看了許久,硬是看不懂玉簽的字。
“我看不懂它寫什麼,但是我知道你該加入無相魔門。”
方天一把搶過玉簽,倔強地說道:“不,它上麵寫著我該加入萬佛宗,我會是殺戮禪下一代最優秀的弟子,冠上‘麵瓜’的道號。”
鐘離亭皺著眉頭,想辯解,卻被塞了一手靈石。
“大兄弟,行個方便,給我打張條子,寫我適合萬佛宗,我好回家和老爹交代。”
方天把靈石往他懷裡塞,湊到他耳邊,露出兩顆小虎牙,笑眯眯地威脅道:“不然我就揭穿你們的把戲,告訴大家,你們在為天道院招人。”
鐘離亭握著紙筆,無奈地看著方天。
方天玩著金篋玉策,拔出玉簽,又插進去。
“寫啊,犬子心性極佳,資質優秀,適合萬佛宗。”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
“不,你適合無相魔門。”
和光把骨灰缸還給鐘離亭,她輕輕地斜了方天一眼,“你不適合修佛,你沒有慧根。”
方天氣得一下跳起來,指著她大喊,“你騙人!”
“騙你作甚,你若修魔,潛力不在執法堂堂主韓修離以下。”
方天剛想辯解,瞥見她衣角的萬佛宗紋路,重重地哼了一聲,搶過鐘離亭手裡的靈石,一溜煙跑了。“你扯淡,我絕對會加入萬佛宗。”
鐘離亭長長地歎口氣,抹掉額角的汗水,“我果然不適合對付小孩子。”
他抱著骨灰缸,懷念地摸了摸,深深地感謝了和光一番。
和光點點頭,轉身便走,她還有公案。
她抄近路離開暮樂坊,走入了一處偏僻的小巷。
四下幽暗,僅餘微微的星星的光亮,牆沿斑駁,屋舍老舊,似乎許久沒有人住了,落葉四散在地上,風吹過,沙沙作響。
烏鴉啼叫,劃過天際。
路的儘頭,一個裹著黑袍子的人席地而坐,懶懶地靠在牆沿,他身前立著一隻小骷髏,小骷髏的四肢和頭被紅線牽動,手舞足蹈,有種怪異的可愛。
螞蟻成群行走,經過黑袍人時,遠遠地繞開。
徐徐夜風吹過,撩開他的衣袍,露出蒼白的骨頭。
大骷髏玩小骷髏,好一出骷髏幻戲圖,不過是驚悚版的。
巷尾的燈光下,幾個孩子藏在屋簷下,偷偷地看著這出戲,臉上露著幾分膽怯,更多的是好奇和興奮。
和光經過黑袍人時,風中傳來一句顫抖粘膩的聲音,像是百步蛇遊過草叢的梭梭聲。
“和尚,好久不見。”
和光瞳孔睜大,心頭忍不住跳快,她扭頭,看見他白骨的雙手從指尖處,一寸寸貼上皮肉,向上蔓延,指間關節繡著密密麻麻的紅線。
沙沙,一陣強風吹過,落葉紛飛。
他的兜帽顫動著,劃過蒼白的額頭、半黑的陰陽頭,緩緩下落。
強光從和光身後閃過,穿過她,照在他臉上,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冷涔涔的唇釘。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寫到殘指我都好興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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