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在九曲城時處理柳幽幽一事時,和光從大衍宗的地牢裡救出了柳依依和殘指。
殘指臨走前,曾經答應幫她一個忙,需要他時,便捏爆他送的小指。
和光救他不過是順手為之,本來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兒。
但是,搜尋師兄一事實屬機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
殘指回信的速度比她想象得更遲一些,捏爆手指的三天後,她才收到他傳來的信息。
如今坤輿界各地都由傳送陣連接,方便快捷。
鬼樊樓的入口也不少,可是殘指告訴她還要再等幾天,這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莫非他有什麼事耽擱了吧,和光想。
或許正在處理一個刺殺任務,抽不開身。
想到殘指和塗鳴的關係,和光覺得殘指或許也沒有那麼混不吝,不會隨意殺人,行事也有自己的章程。
三日後,菩提城西郊的小巷。
西郊偏遠,又無坊市,鮮有人去。
執法堂的弟子也鮮少去那兒巡邏,故而西郊人員繁雜。
和光趕到時,已是黃昏。
轉過數個幽靜複雜的小巷子,殘垣連著斷壁,落葉堆滿小路,無人清理。
最裡邊的巷尾,一人渾身裹在黑色的鬥篷下,懶懶地斜倚在苔蘚斑駁的牆壁上,苔蘚被壓得碾碎成綠泥,似乎靠了許久的樣子。
暖色的餘暉斜斜地灑進小巷子裡,撒過牆頭,撒過小路,卻沒灑在他身上。
他待在房簷的陰影下,與黃昏隔著一條界限分明的分界線,就像分割出明和暗的兩個世界。
他從鬥篷下伸出兩根蒼白削瘦的手指,手指的骨節處縫了一圈圈紅線,紅線的另一端垂下去,連在一隻小小的骷髏人四肢上。
他微微動了動手指,小骷髏被紅線牽引著,手舞足蹈地跳動雀躍。
那人整張臉藏在黑兜帽中,僅露出削瘦的下巴和薄長的嘴角。
他的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側邊的唇釘消失不見,留下一道淡紅的傷疤,似乎是愈合不久的樣子。
和光踏進巷子的那一刻,仿佛踩碎了餘暉,餘暉蕩漾起的漣漪傳達到他那一邊,驚動了角落內自得其樂的一大一小。
他手指一頓,小骷髏冷不丁轉身看向她,歪了歪頭,有種古怪的可愛。
他勾起的唇角漸漸沉下去,不緩不急地扭頭轉向她,臉龐掩藏在暗處,看不出情緒。
接著,他抬手掀開兜帽,依舊是個性十足的陰陽頭,左側的頭發斜斜落下,平白添了一絲邪氣。
整張臉暴露出來的那一刻,他的臉上立刻洋溢起肆意的笑容。
隻是和光覺得,這笑比方才敷衍了不少。
走近後,和光才發現他的姿勢並不隨意,整個身體的力量全部壓在牆壁上,有一種古怪的扭曲感。
他的眼底現出濃重的青色,左邊的眉毛尾部被削去,留下了一道疤,配著奇詭的陰陽頭,竟有幾分像是自己削的。
隻是那疤痕深入眼瞼,差一點就刺到了眼睛,和光不認為殘指會失手到這個程度。
“和尚,好久不見。”
和光距離他三步站定,這是他們之間的安全距離。
“確實挺久了,柳幽幽如今過得怎麼樣?”
“死不了,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我不喜歡打官腔,有話直說。”
殘指的唇角勾得越上了,他重重往後仰倒,倚在牆壁上。一手向上撩起耳朵前的頭發,手指的紅線與黑色的發絲交織,彆有一番綺麗的感覺。
他抬起下巴,直勾勾地盯住她,問道:“你想殺誰?”
和光背過雙手,扭頭避開他的眼神。
“不是殺人,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
“哦?”
他拖長著聲音,笑容愈加意味深長了。
“男人?”
和光覺得,他這雙戲謔的眼神,像極了紅袖招的老鴇,就那麼看著她,一語不道儘、不說破,勾起她繼續說下去或辯解的欲望。
這人,不做老鴇可惜了。
可她沒心思陪他玩。
和光從懷裡掏出師兄的畫像,隔空傳給他。
他伸出兩根手指,輕巧地捏住了,眼神掃向畫像的那一刻,眉頭登時蹙起,他定定地看了一會,接著咧嘴一笑,捏著畫像朝她揚了揚。
“這人有些眼熟。”
薛孤延原本是萬佛宗下任執法堂候選人,畫像印在萬佛宗的各大版麵上,坤輿界的各種八卦小報頭條,傳遍坤輿界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殘指見過也正常。
她沒接話茬,深深地看著他。
他似乎沒理解她的意思,笑意反而愈深了,調笑著道:“這人是邪修?”
聞言,她登時擰了擰眉頭,眼神像冷刀子一般,直直地射向他。
“邪修接任務應該有規矩,不好奇顧客的身份,不透露顧客的信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這個當做任務委托給你,多少錢都行。”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嚴肅,他倏地收斂了笑意,沉下眉頭,端視了她一陣,她也這麼看著他。
雙目對視一會,他率先咧嘴一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不必,我欠你一條命,說過幫你一個忙,就會幫你做到。除了你我,不會有第三人知道這件事。你不用這麼看我,就算是邪修,我也是有原則的。”
和光抿緊唇,心裡懊惱了一陣。
牽涉到師兄的事情,她的性子太急,以至於語氣有些不好,。
她咳了咳,帶著歉意地看向他,道:“對不住,我……”
他抬手打斷她,笑得恣意,連帶唇角的傷痕也紅了幾分。
“不用,我不過問一句罷了。隻是在鬼樊樓行走,鮮有人用真麵孔示人,尤其是他這樣……”他頓了頓,細細地看她一眼,省下了那個詞。
“我在鬼樊樓呆了多年,從沒見過這個相貌的人,他還有更多特征嗎?”
和光眼神一亮,又掏出八哥的畫像,疾步上前,想遞給他。
卻見他立刻捏緊了紙角,渾身警惕起來。
她又漸漸減緩腳步,在他前麵幾步停下,遠遠地把畫像遞給他。
方才一時興奮,忘了分寸。
“這人肩膀上時常站著一隻翠色的鸚鵡,可吐人言,煉過體。”
他眉頭一擰,扭頭疑惑地看著她,語氣有些不確定,“鍛體?”
她點點頭。
他又問了一遍。
“鸚鵡鍛體?”
她咽了咽喉嚨,沉重地點頭。
從三光祖師爺開始,嗔怒禪的佛修都有養些花花草草的習慣。
師傅養多肉,和光花心,一年養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