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問你們有沒有做過虧心事,是問有沒有犯過罪。”
她真怕這兩人說出什麼忘記給朋友帶伴手禮和偷吃了五條的布丁這種孩子氣的反省。
呆瓜小孩們。
哦,是這種傷害嗎?
“那應該是沒有的吧?”虎杖悠仁確認般看向乙骨憂太。
“沒有…吧?”乙骨憂太不確定的看向麵無表情的琉璃。
琉璃:……
哎。
“他們未曾做出過主動傷害他人的舉動,”好在,即便兩個孩子稚嫩的回答並不夠確切,日車寬見仍然得出了他想要的答案,“……那為什麼要認罪?”
他們為什麼要那麼果斷地接受自己的死刑判決?
他們為何不對自己的命運心懷怨恨?
他們眼中為何毫無陰霾?
“會有人因我而死。”
年僅十五的粉發少年沉靜的看著困惑的日車寬見,認真的回答。
“若是有人因宿儺而死,那那些人同樣也是因我而死……因為我太過弱小。”
“已經有人因我被傷。”
還未成年的黑發少年眉眼悲切的看著迷茫的日車寬見,溫柔的回答。
“即便無法掌控異常力量造成的失控已經成為過去,但我和裡香仍應將罪責背負。”
日車寬見沉默的看過那兩個年輕,堅定的孩子,將視線停留在了他初次見麵就判定為隸屬“非正義”一方的琉璃身上。
“他們不是你教出來的。”
和無法看透的青年不同,兩個少年的聲音與神情,是沒有半分虛假的堅定。
他們本性如此。
“當然,”琉璃擺了擺手,示意歌姬把疑惑的兩個小孩帶到另一側,“他們是很好的孩子。”
和日車寬見第一次正式會麵時,琉璃就放棄了原定的委托計劃。
僅一眼他就知道,日車寬見是無法被利誘的。
這位身經百戰的律師,活得清醒,看透太多,也失望的徹底。
他在崩潰的邊緣,他在尋求自毀的機會,他即將徹底失去信仰。
琉璃不知道應該如何給失去信仰之人開出合適的價碼。
但他知道日車寬見在追求什麼。
“世間清明社會大同的夢想是不切實際的,”琉璃在沙發邊緣托著下巴,淡漠地說,“但你期盼的高潔之人也許還在社會某處存在著。”
這個人一定和傑和夜蛾老師很合得來,要想個辦法把他忽悠進高專。
日車寬見打量著那個明明被兩個善良孩子尊重,卻讓人察覺不到什麼良善氣息的青年,問道:“您是想要拉我一把嗎?”
“拉你一把?”琉璃看了一眼日車寬見,伸手捂住伏黑甚爾快要笑出聲的嘴,冷冷地把他推下沙發,“我可不是如他們一般的高潔之人。”
他應該屬於日車寬見不喜的,逃罪者。
因為社會律法對琉璃算不上約束。
“那您是什麼人?”
“……我是屠刀。”
“什麼?”日車寬見覺得自己似乎聽錯了什麼。
“想分善惡的是人,”麵容蒼白的青年平靜地看著日車寬見,重複道,“我是一把屠刀。”
高潔的靈魂舍己為人,有汙點的人類混沌不分。
可工具卻隻會是工具而已。
琉璃並不認為自己有救贖他人的能力,也不認為他算計彆人是錯誤不可取的行為。
作為一把刀,作為一個道具,琉璃的善惡觀念隻會隨著身旁人的理念變化而變化。
惡者持他,可屠戮生命;善者持他,可維護安定。
琉璃能在這裡耐心的和日車寬見聊天,能大費周章的將悠仁和憂太喊來給日車寬見進行心理疏導,不是因為他心善靈魂高潔,而是日車寬見的能力能給他同伴重視的咒術界提供價值。
無關善惡,琉璃是為在意之人而行動。
“日車先生,您應該再清楚不過,法律不過是個道具而已。”
日車寬見當然清楚。
律師就是以法律法規為武器的。
語言、規矩、律法、刀……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不辨善惡的工具,它們的標簽,隻能被使用者定義。
琉璃看著沉默的前律師,輕聲說:“日車先生,您沒有錯。”
為弱勢群體挺身而出的日車寬見沒有錯。
受困於生活被罪責壓身的委托人們不該有錯。
這荒唐的、混沌的、善惡不分的世道,無法有錯。
“隻是您的聲音還不夠大。”
“聲音……不夠大?”
日車寬見茫然了。
“是,您對發聲的理解太過局限。”
蒼白的青年淡漠的看著日車寬見,點了點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您看到了,您站在人前;您辯護了,可您的聲音未曾傳下。”
“這世間不缺一個名為日車寬見的律師,這世間卻仍缺少站在萬萬人前的光明。”
“如果您繼續睜著眼睛,如果您繼續為不公發聲——”
瘦骨嶙峋的手掌指向在歌姬和硝子身旁等待的,孩子們的方向。
“這世間就會有更多的光明,追上您、越過您,走在萬萬人身前。”
語言、規矩、律法、刀……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不辨善惡的工具。
隻要有人繼續用這些工具維護正義,隻要有人注視著那些無力回天的苦難,隻要有人為了不正當的案件繼續發聲……會有人看到日車寬見,會有人想要追上日車寬見,會有人比日車寬見走的更遠。
這世道不公,讓開拓者踽踽獨行。
這世道公平,讓後來者沿路點燈。
黑暗在擴散,星火會蔓延。
迷茫的幼苗啊,抬起頭,殘破的枯木啊,回頭看。
看因果流轉,看薪火相傳。
日車寬見定定地看了一會小聲交流的孩子們,突兀的又拿起了那被他放下的厚重文件;“您的權力上限在哪?”
琉璃挑了挑眉,雲淡風輕:“這取決於你的問題。”
“原定咒術界規定和已解散組織業鏡的曾用總則我已經了解了,你們對於非術師的罪責判定是社會上現有六法和咒術界規定的粗糙融合,其中有許多矛盾的地方……我需要看一下業鏡組織和咒術總監部的過往案件處理。”
“可以。”
“如果由我來編撰咒術界律法,我會將在不同領域的犯罪行為進行重新規整,無法繼續依照原咒術界規定依照簡易程序執行判決,甚至可能需要設立咒術法務部或審判庭,進行罪責的具體裁定。”
“嗯。”
“我理解咒術界規則的製定是因人力和詛咒的限製而有意簡化,過繁過簡的規定都有可能造成漏洞,所以我提議……”
……
這個過往三十年從未接觸過咒術界的普通人,翻閱著手中厚重的材料,條理清晰的說出了自己的需求,和琉璃一句接著一句的討論著,而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還有一個要求。”
“您說。”
“我想以術師的身份,應聘高專教師。”日車寬見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個唯一一個可能是詛咒身份的清秀的縫合臉上。
琉璃並未提到過非術師成為術師的方法。
但日車寬見察覺到了。
這是個試探,是對琉璃給他設下陷阱的回應。
琉璃從沙發上站起,隨著琉璃來的人也從沙發上站起。
“日車寬見。”
失去律師身份的司法天才看著那隻對他伸出的素白雙手,看著身側粉發男孩和黑發男孩對他投來的善意目光,看著咒術師的幾人對他露出的笑臉。
“歡迎您加入咒術高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