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
“這個簗田晴助真是口無遮攔,讓人啼笑皆非。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大錯,上杉殿下是想為她說情?”
拿禦旗開玩笑,此事可大可小,隻在斯波義銀一念之間。
地方上說些風言風語,有時候也沒法計較。總不能為了一句話就大軍開進,錢糧誰來出?
但簗田晴助倒黴,古河領就在身邊,越後大軍隨時可以從佐野領殺上門,興師問罪。
越後武家來關東平原就是為了搶地盤,你嘴欠就全家去死,地盤正好留給我們分一分。
簗田晴助第一時間向上杉輝虎獻上誓書,那是嚇尿了。而上杉輝虎這邊,還真用得上她。
上杉輝虎不好意思笑笑,恭維道。
“英明不過謙信公,我的確想要保一保這個簗田晴助。她的書信中不單單提及效忠,也為足利義氏的繼任儀式向我道歉。”
上杉輝虎這麼一說,斯波義銀就懂了,原來簗田晴助是想借此過關。
關東動蕩百餘年,鐮倉足利家早已把根基從鐮倉搬遷到古河城,以古河領為根據地,來影響關東平原核心區。
先代關東將軍戰敗河越城,被北條家抓去相模國,死得不明不白,古河領因此被簗田晴助代理。
簗田家是鐮倉足利家臣,世代擔任奏者之職,負責禮儀。這個職務的特殊性,也使得簗田家長久不衰。
簗田晴助談及儀式,表麵上是為自己幫助足利義氏繼位感到慚愧內疚。其實是暗示上杉輝虎,我還有用,我也願意為您所用。
足利義氏是北條氏康扶起來的關東將軍,她在鐮倉鶴岡八幡宮舉行的繼位儀式,是由簗田晴助這個鐮倉足利家的奏者主持。
根據傳統,由關東將軍承認的關東管領,也要在鐮倉鶴岡八幡宮舉行繼位儀式,這就少不了簗田晴助這個奏者。
武家社會重利益,這群唯利是圖的姬武士對於禮儀的執著,也有自身的不安。
以武力統治為根本的武家政權非常不穩定,誰拳頭硬誰有理。可越是如此,武家就越重視禮儀,也許是出於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誰家還沒有一個衰敗的時候,有一層禮儀的窗戶紙護著,至少不會血淋淋得太難看,相互之間留個體麵。
上杉輝虎的關東管領役職來自山內上杉家的養母,京都幕府將軍的承認,名正言順。
但關東自有一套體係,關東關西自古以來就相互鄙夷,如果上杉輝虎不走完這套流程,很難真正得到關八州武家的擁護。
就像是這次,五國武家雖然承認她是關東管領,但還是以她程序不全為由,隻結盟不效忠,讓上杉輝虎氣炸了肺又無可奈何。
所以,上杉輝虎需要完成整套流程,讓關東武家無話可說。這就需要簗田晴助,甚至足利義氏的協助。
斯波義銀想了一想,問道。
“你想去鐮倉完成儀式?”
上杉輝虎搖搖頭。
“暫時還不是時候,我們先要理清上野武藏兩國,再談相模國。
但對於足利義氏與簗田晴助,可以先做一點布置。”
斯波義銀點頭明白。
上杉輝虎似乎想要承認足利義氏,這個帶崩北條大軍的偽關東將軍對越後大軍的傷害不大,反而貢獻很大。
上杉輝虎願意給她一條出路,在政治上是雙贏。
足利義氏是先代關東將軍的子嗣,又在鐮倉鶴岡八幡宮舉行了繼位儀式,她的身份其實不好推翻。
之前越後一方痛斥她是偽關東將軍,那是因為她在北條家手中,又任命北條氏康為關東管領。
上杉輝虎不可能承認她,承認她就是打自己的臉。況且她打破了非上杉家不得為關東管領的規矩,原本就為人詬病。
可今時不同往日,抓到足利義氏之後,承認她這個關東將軍,對越後一方變得利大於弊,完全可以考慮。
她要是肯迷途知返,願意為上杉輝虎站台。再由簗田晴助在鶴岡八幡宮完成整套繼任儀式,上杉輝虎這個關東管領才是真正站穩。
斯波義銀當然願意幫一把上杉輝虎,但事情隻怕沒那麼簡單,他說道。
“簗田晴助能夠幡然悔悟,願意重新走回正道。我可以給她一個機會,原諒她曾經的僭越失禮。
隻是足利義氏,她肯接受你的好意嗎?”
簗田晴助的站隊是小問題,義銀不計較,事情就過去了,可足利義氏就很麻煩。
她現在是堅定得閉上嘴,拒絕任何交流,演好自己威武不屈的關東將軍角色。
足利義氏是北條氏康一手扶起來的,她要是戰敗被俘後轉投上杉輝虎,會被關東武家嘲笑死。
鐮倉足利家的名譽掃地,她自己原本就不穩固的關東將軍名分,更沒人願意承認。
在確保越後一方沒有把自己肉體消滅的想法之後,為了政治生命能夠得以延續,足利義氏反而開始態度強硬起來。
這個蜷縮成刺蝟紮人一般的偽關東將軍,還真讓上杉輝虎有些為難,她說道。
“若是她始終不肯合作,我們要不要殺了她祭旗,再扶持一個關東將軍?”
斯波義銀搖搖頭,說道。
“她畢竟是先代關東將軍的女兒,又舉行了鶴岡八幡宮的繼位儀式。我們在戰場之外殺了她,總會引來一些非議。
關東這些武家,無風都能卷起三層浪。真落給她們一點口實,又會搞出事情,再和我們討價還價。
況且殺了足利義氏,鐮倉足利家的近支就斷了。你扶持誰上位,都無法服眾,又是一個麻煩。”
能不殺人,最好不要殺人。
斯波義銀很清楚,在這個用血統家格連接統治階級的武家社會,人脈背景遠比刀槍更有力量。
刀槍可以殺人,人心也可以殺人。背後的冷槍,比麵前的利刃更加難以防範。
凡事能不做絕,就不要做絕。給人一條退路,也是給自己一條退路。血緣政治,人情社會,殺人不如誅心。
上杉輝虎一臉不爽,喘息兩聲,斯波義銀微笑道。
“你不要著急,我私下與足利義氏談一談,也許能勸服她。”
上杉輝虎狐疑看了眼他,隱晦勸道。
“謙信公,您可不要遷就她,這等蠢貨不值得您與她多廢話。”
上杉輝虎一臉著急,幾乎是把,彆用美人計,五個字寫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