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6章罵不得也打不得(1 / 2)

次日,行市山下,斯波軍開始轉移後退。

餘吳湖附近群山環繞,難以維持大軍補給。

占據大岩山,東野山等出入北近江平原的通道之後,義銀準備把大部分軍勢回撤到鹽津城一帶,接受後續補給,重整殘軍。

義銀坐在本陣中,用著早膳,鬆茸乾熬粥做得藥膳,說起來還是真田信繁進貢的鬆茸,很是滋補。

昨天大戰一場,又淋了雨,晚上再被真田信繁的殺降之舉嚇了一跳,義銀的身子骨真有些疲透了。

他到底不如姬武士身體素質強健,隨軍的醫師便開了鬆茸粥這道藥膳,給他補補身體。

義銀此時喝著這碗鬆茸粥,忍不住冷哼一聲,看向身邊侍奉的蒲生氏鄉,問道。

「那個家夥還在陣外跪著?」

蒲生氏鄉點頭道。

「嗨!從昨天半夜來了之後,老老實實跪到現在。

君上,我看她的樣子,昨天大戰之後就沒有休息過。

身上的兜胴沒脫,還淋了雨,受過傷,又紮紮實實跪了一夜,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麼熬。

萬一熬不住,出點什麼事。。」

義銀一摔筷子,粥也不喝了,站起來罵道。

「熬不住?死了活該!

她不是很能耐嗎?兩千多號人說埋就埋了!厲害呀!我都不敢這麼乾!

她既然這麼能耐,還跪什麼跪?自己想乾嘛就乾嘛去!」

蒲生氏鄉還沒回話,陣外已經傳來真田信繁淒涼的大喊聲。

「真田信繁生是斯波人,死是斯波鬼!

懇求君上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若是君上之後還認為我罪無可恕,我願意切腹謝罪!」

義銀指著幕布外,對蒲生氏鄉說道。

「你聽聽,中氣十足,不知悔改,像是要死的樣子嗎?禍害遺千年!我死了她都不會死!」

蒲生氏鄉低聲說道。

「君上,真田軍出兵一萬人馬,現在隻剩下不到五千,幾乎人人帶傷,已成哀軍,她們的領袖已經在您陣外跪了一夜。

真田眾作為唯一加入近幾戰場的關東一係人馬,這次又立下大功,若是您連一個申辯的機會都不給真田信繁,就有些。。有些。。」

義銀瞪了蒲生氏鄉一眼,他知道蒲生氏鄉替真田信繁說話,乃是出於公心。

行市山上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正看著義銀怎麼處理此事,一著不慎,就是寒了將士們的心。

義銀心裡也很為難。

真田眾的功勞,他不否認,也願意重賞之。但真田信繁坑殺織田俘虜的行為實在太惡劣,影響了他對織田家和談的計劃。

重罰功臣嘛,不合適。如果要功過相抵,真田眾死了這麼多人,不給恩賞也不合適。

這群甲信山地的山民原本就是關東的不安定因素,這次又是真心實意為斯波家而戰,死傷慘烈。

如果因為奉公得不到恩賞,從此怨恨上了斯波家,之後西上野之地出現不穩,又要再起波瀾。

武家重利輕義,沒什麼太多道德約束。

武家政權之始,就是源賴朝從朝廷討來了土地的分配權,以禦恩奉公的方式,授予麾下姬武士,形成了禦家人製度。

簡單來說,就是你替我砍人,我給你恩賞,達成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契約。

時光來到五百年之後,雖然禦家人製度早已沒落,但奉公恩賞這一武家基石,已然成為武家政權的核心價值觀。

真田眾為斯波家拚命,死了一半人,硬是啃下了大岩山防線,逼退了織田信長,這份功勞太大了,義銀是不能不賞。

要是他以真田眾屠殺俘虜為理由,拒絕恩賞,是難以服眾的。真田信繁的態度又這麼好,乖乖跪了一夜,更讓義銀找不到理由發飆。

想了一想,義銀對蒲生氏鄉說道。

「讓那個混賬東西給我滾進來,我倒要聽聽,她想怎麼解釋。」

蒲生氏鄉鬆了口氣,鞠躬之後匆匆走了出去。

義銀揉著太陽穴,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這個柴鹽不進的野猴子。

當真田信繁真的到了他的麵前,灰頭土臉,精神萎靡,一身兜胴染血,刀槍劃痕清晰可見,也著實有些可憐。

義銀看著心軟,硬著口氣說道。

「到我麵前還穿著一身重甲,裝什麼可憐?來人,給她卸了。」

真田信繁搖頭道。

「君上,並非我故意矯情。

隻是這些血都乾透了,不用熱水潑,是卸不下來的。況且,裡麵還有些連著我的傷口,現在已經結了痂,強行卸下來又要流血。」

真田信繁說得大大咧咧,義銀聽得心裡一緊,連主將都如此淒慘,真田軍上下必然更加不堪。

他沉默半晌,說道。

「你們打得很好,但這不是你肆意妄為的理由。功是功,過是過,彆以為立了功就可以胡作非為。

自古殺降不祥,你一下坑殺兩千餘人,甚至不做篩彆,連姬武士都不給一個體麵的切腹,無義無禮!禽獸不如!

天下武家是一體,我反織田是為武家之未來,倡導武家命運共同體之大義。

你倒好,一樣土埋兩樣人,有沒有腦子!」

義銀最惱怒的就是真田信繁玩了一手人人平等,把姬武士和足輕一起坑殺。

斯波織田之戰,乃是義銀與織田信長的路線之爭。

義銀指責織田信長破壞武家傳統,顛覆武家天下,這是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確。

若是真田信繁將姬武士單獨列出,給予體麵的切腹,這事還能夠解釋的過去。

可偏偏這群山民腦子不轉彎,直接把姬武士和足輕一起埋了,這可是嚴重的政治錯誤!

織田家的姬武士,那也是武家,也是義銀要團結的對象。

從這次斯波織田之戰開始,織田家臣團中就一直存在不想和斯波家為敵的聲音。

因為織田信長的利益和武家的利益並不一致,織田姬武士團對織田信長的革新政策也是多有詬病。

柴田勝家等尾張派有力武家,其實明裡暗裡都有消極怠工。

隻是織田信長技高一籌,硬是用利益誘惑,逼著柴田勝家這些尾張武將派在越前國擋刀。

義銀一直在用武家大義,分化織田家的戰鬥意誌,增加織田信長的動員成本。

經過餘吳湖合戰,織田家內部肯定更不想打,織田信長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真田信繁搞了一出一視同仁的坑殺,義銀能不氣急敗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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