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眾就是武家大名私養的狗,甚至不算家臣,自然沒有進諫的義務。可斯波家的忍眾地位並不低,霧影才藏這話顯得有些油滑了。
井伊直政又把目光投向一旁默默擦拭刀槍,準備出陣的兩名姬武士,長野業盛與真田凜,他自己就下意識搖頭。
這兩人隻是聽命行事的同心,即便出身名門,但在同心眾集團中地位還隻是普通姬武士,讓她們來勸誡,井伊直政都覺得開不了口。
箕輪城長野家被真田信繁所滅,長野業盛被上泉信綱以死請托,進入同心眾集團受聖人庇護。
長野業盛從未忘記重振家業,在同心眾集團中兢兢業業,井伊直政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隻可惜,真田信繁這些年混得風生水起,真田眾東征西討,已經成為聖人麾下一把利刃,號稱天下第一兵。
真田信繁軍功卓著,西上野之主名至實歸,無人可以撼動。
長野業盛再努力,那也就是一個家業敗落的普通姬武士,聖人不可能替她出頭,去打壓懲罰自己的心腹愛將。
而現在,真田信繁又送養女真田凜進入同心眾,進一步貼近聖人,這讓長野業盛產生了更大的危機感。
這次,義銀南下帶了五十名同心眾,各類信件送出之後,身邊跟隨的同心人數隻有二十餘人。
今夜,義銀前來北條本陣,身邊隻帶了五人,真田凜請求追隨聖人,長野業盛也不甘示弱,一同追隨。
她們兩個就是護衛,井伊直政也不好意思拉她們當說客。
見井伊直政孤立無援,找不到人幫忙一起勸諫,義銀嗤笑一聲,說道。
“行了行了,你也彆白費功夫了,有空煩惱,不如省點力氣,準備之後的突襲戰。
此次出戰,事關重大。
如果我能在這裡迅速擊潰裡見義弘的部眾,再擋住佐竹義重的兵鋒,徹底挫敗東方之眾的銳氣,那之後的東方討伐戰就會順利很多。
早一日結束關八州的戰事,關八州的元氣就可以多保留一分,百姓也可以少受一分兵亂的罪。
為了萬家福祉,天下蒼生,這個險,值得我去冒。”
當了多年的上位者,義銀早就已經習慣了冠冕堂皇,不管他想做什麼事,那都是為了萬物蒼生,悲天憫人。
就算他心裡想的是自己那些女人得失,各方勢力的計算,但嘴上永遠可以升華到為了人民的福祉。
搞政治的,就是厚顏無恥呀。
但他這些話聽在諸姬耳中,卻是實打實的感動。
不知道是因為生涯不犯的聖潔效果,還是這些年搞福利搞慈善的行為太過後現代,天下武家普遍認為義銀是一位尊義守信的仁君。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大家平時最喜歡笑話這種有原則有底線的傻子,想方設法從他身上扣點好處。
但如果真的出了大事,風雲突變,所有人又會不約而同相信他,隻有這種堅持原則的傻君子,才能給爾欺我詐的亂世人一些安全感。
義銀平日裡仁義的人設立得太穩,這會兒開口自然是正氣凜然,井伊直政自然也就信了。
井伊直政歎道。
“天下不可一日無聖人,否則將如萬古長夜,不見天日。
您不能總是這樣為彆人考慮,也該多想想自己,有時候我都忍不住心疼您。”
井伊直政動容之下,血氣上湧,連心疼這種僭越的話都下意識說出來了,愛慕之意溢於言表。
義銀笑笑,不接她這茬,轉頭對霧影才藏說道。
“今夜之事能否成功,還得看霧影才藏你的本事。”
霧影才藏伏地叩首,說道。
“我已經將戰區所有忍眾召回,重新布置。
聖人夜行的沿途都會設置火把節點,引導軍勢在最適合的渡口過河。另外,對岸的忍眾也在滲透敵營,尋找裡見義弘本陣所在。
好在敵軍正在歡慶,防備鬆弛,給了忍眾足夠的發揮機會,我有很大把握能在天亮之前找到裡見義弘的準確位置。”
義銀點頭道。
“今晚你就呆在我身邊,軍情即到即行。”
“嗨!”
義銀站起來。
“半個時辰快到了,出去看看她們準備了怎麼樣。”
幾人跟隨義銀出幕,長野業盛緊了緊自己的兜胴,挑釁得看了眼真田凜。
“我不會輸給你。”
真田凜漠然從她身邊走過,隨口一句。
“我對你和長野家的事沒有任何興趣,儘情的快樂生活才是我的野心。”
長野業盛看著真田凜的背影,忽然發現這半大孩子充滿了冷漠的氣質,就像是見慣了生死之事,比起自己更加成熟。
而在長野業盛看不到的前方,真田凜的口中卻在喃喃自語。
“但你如果想加害真田眾,我真的會殺了你哦。”
義銀並不知道身後兩名同心眾暗搓搓的友好交流,他正煩惱得看著眼前的北條康成。
“隻有二百七十八人?”
北條康成深深鞠躬,麵帶愧色。
“非常對不起,因為時間太緊,亂軍之中沒辦法分辨更多精銳姬武士,但這二百七十八人皆是勇士。”
義銀這會兒也不能說什麼泄氣的話,隻能自信得笑了笑。
“兵貴在精而不在多,就讓我們去會一會裡見義弘吧。”
“嗨!”
二百七十八加五,這就是義銀麾下的突襲隊,而在江戶川對岸,駐紮著裡見義弘一萬二千大軍。
好在這三百人都是姬武士,作為斬首行動的力量,已經足夠用。
此戰,必要威震關東。